也贴一些网上文章及启功大师不同风格的诗词。(文责自负)
启功诗歌研究
丰丽
【摘要】:
启功诗风历经三变,大致来说: 1949年以前,启功周围的文人艺术家圈子使得启功在诗歌创作中求精求美。不仅表现在格律上的严格,在艺术上,其诗抒情性浓郁,情思要眇,又深得“画意”。另外,由于处在清王朝已经灭亡而政局未稳的时代,也由于启功的皇族身份,他的大部分诗歌流露出遗民情绪,但启功又能够认识到王朝的兴替、家族的兴衰乃是历史的规律。在这里,沉湎与超脱是矛盾的统一着的。 反右、文革时期遭受的政治打击导致启功人生态度发生变化。他奉行老庄之学,希望以柔弱获得生存;又学苏轼,对苦难采取一种戏谑的态度,看似豁达,实则沉痛。上述现实的、思想的两个方面是启功“打油诗”形成的原因。就打油诗这种体裁而言,启功以才情、学力提高了“打油诗”的品味。
2009年
啓功,原是清朝皇室愛新覺羅家族後代,雍正帝的第九代孫。他不認同由日本扶掖成立的滿州國,認為是對滿州族人的侮辱。後來,他自謂姓啓名功,不喜歡別人再提他原來的姓氏。上世紀八十年,有愛新覺羅家族的人,以家族的名義辦一個書畫展,邀啓功參加。啟功對這樣的名義不感興趣,於是寫了兩首詩,揶揄那些還以姓愛新覺羅為榮,自詡自得的人。
題為“族人作書畫,猶以姓氏相矜,徵書同展,拈此辭之,二首”
聞道烏衣燕,新雛話舊家。
誰知王逸少,曾不署琅琊。
半臂殘袍袖,何堪共作場。
不須呼鮑老,久已自郎當。
啟功,是清皇朝雍正帝的第九代後人,到了他祖父一代,家道已經敗落.更不幸的是,啟功一歲時,父親便去世,祖父就成了家中的支柱.父親的故去成了家道衰敗的序幕,到了啟功十歲時,這一年就是他家中衰敗的高潮.在這年裏,曾祖父,二叔祖,續弦的祖母,祖父相繼去世.不到一年,家族中死了五個人.只好變賣家產,房子,字畫用來發喪,償還債務.祖父和父親的死,是啟功和他母親失去了直接的指望,和依靠,生活最基本保證吃飯,穿衣都成了最實際的問題。
正是天無絕人之路,幸得有兩位,一叫邵從煾,一叫唐淮源,都是他祖父在做四川學政時的學生。他們知道啟功的窘境,本着對老師的感激,報答在孤寡遺孀身上。帶頭向祖父的門生募捐,幫助“孀媳弱女”,孀媳指啟功的母親,弱女是啟功沒有出嫁的姑姑。籌得的款項用來買長期公債,按月支取利息維持一家三口生計。邵、唐兩位老先生不但協助啓功一家的經濟來源,而且對啓功的學業也十分關心,時常鼓勵和提點。一次,啟功把自己剛作的一首七律寫在扇面上,呈給唐淮源看,詩題為“社課詠春柳四首擬漁洋秋栁之作”
如絲如線最關情,斑馬蕭蕭夢裏驚。
正是春光歸玉塞,那堪遺事感金城。
風前百尺添新恨,雨後三眠殢宿酲。
淒絕今番回舞袖,上林久見草痕生。
這首詩寫得很規整,頗有些傷感的味道,不料,唐老伯看到啓功的詩有了進步,感動得一邊哭,一邊說:“孫世兄啊,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就能寫出這樣有感情的好詩,你祖父在天之靈也會高興的。”
其余三首:
萬綠棲鴉憶舊游,河橋回首思悠悠。
落花有意迷金勒,客子銷魂倚畫樓。
鄂渚人攀猶昨日,灞陵塵劫幾經秋。
勞他鶯燕殷勤喚,逝水年華去不留。
太液池頭芳信稀,景陽樓下暗塵飛。
空悲客舍陽關引,且度秋娘金縷衣。
殘雪乍消烟漠漠,春寒未減色依依。
恨人滴盡相思淚,欲倩柔條挽落暉。
寶馬香車十二街,新烟欲散候初佳。
青禽消息渺何處,曉月樓臺天一涯。
別路纖腰縈祖席,隔簾飛絮上空階。
雨絲風片渾無緒,亂攪春愁入客懷。
另一种格调的诗词:
鹧鸪天·乘公共交通车 八首
乘客纷纷一字排,巴头探脑费疑猜,东南西北车多少,不靠咱们这站台。
坐不上,我活该,愿知究竟几时来,有人说的真精确,零点之前总会开。
远见车来一串连,从头至尾距离宽,车门无数齐开闭,百米飞奔去复还。
原地站,靠标竿,手招口喊嗓音干,司机心似车门铁,手把轮盘眼望天。
这次车来更可愁,窗中人比站前稠,阶梯一露刚伸脚,门扇双关已碰头。
长叹息,小勾留,他车未卜此车休,明朝誓练飞毛腿,纸马风轮任意游。
铁打车箱肉作身,上班散会最艰辛,有穷弹力无穷挤,一寸空间一寸金。
头屡动,手频伸,可怜无补费精神,当时我是孙行者,变个驴皮影戏人。
挤进车门勇莫当,前呼后拥甚堂皇,身成板鸭干而扁,可惜无人下箸尝。
头尾嵌,四边镶,千冲万撞不曾伤,并非铁肋铜筋骨,匣里磁瓶厚布囊。
车站分明在路旁,车中腹背变城墙,心雄志壮钻空隙,舌敝唇焦喊借光。
下不去,莫慌张,再呆两站又何妨,这回好比笼中鸟,暂作番邦杨四郎。
入站之前挤到门,前回经验要重温,谁知背后彪形汉,直撞横冲往外奔。
门有缝,脚无根,四肢着地眼全昏,行人问我寻何物,近视先生看草根。
昨日墙边有站牌,今朝移向哪方栽,皱眉瞪眼搜寻遍,地北天南不易猜。
开步走,别徘徊,至多下站两相挨,居然到了新车站,火箭航天又一回。
评:打油,油滑。
很棒!尤喜欢首尾两首。
沁园春
检点平生,往日全非,百事无聊。
计幼时孤露,中年坎坷,如今渐老,幻想俱抛。
半世生涯,教卖画,不过闲吹乞食箫。
谁似我,真有名无实,饭桶脓包。
偶然弄些蹊跷,像博学多闻见解超。
笑左翻右找,东拼西凑,繁繁琐琐,絮絮叨叨。
这样文章,人人会作,惭愧篇篇稿费高。
从此后,守收摊歇业,再不胡抄。
(末三句一作“收拾起,一孤堆拉杂,敬待摧烧。”)
贺新郎
癖嗜生来坏。却无聊。虫鱼玩好,衣冠穿戴。
历代法石刻,哪怕单篇碎块。我看着全部可爱。
椰模糊残点画,读成文,拍案连称快。
自己觉,还不赖。
西陲写本零头在。更如同,精美玉,心房脑盖。
白头麻笺分软硬,晋魏隋唐时代。笔法有,方圆流派。
烟墨浆糊沾满手,揭还粘,躁性偏多耐。
这件事,真奇怪!
贺新郎
古史从头看。几千年,兴亡成败,眼花缭乱。
多少王侯多少贼,早已全都完蛋,尽成了,灰尘椰。
大本糊涂流水帐,电子机,难得从头算。
竟自有,若干卷。
中人物千千万。细分来,寿终天命,少于一半。
试问其余哪里去?脖子被人切断。还使劲,书案。
勘:
“灰尘椰”好象是“灰尘一片”,最后一句漏一字。
古诗二十首 蓬莱旅舍作(选六)
尽瘁出祁山,亦寓自全计。
后主抑其丧,足见疑与忌。
狼顾司马懿,魏文屡相庇。
方诩知舜禹,转瞬食其弊。
老子说大患,患在吾有身。
斯言哀且痛,五千奚再论
。佛陀徒止欲,孔孟枉教仁。
荀卿主性恶,坦率岂无因。
吾降壬子年,今年七十九。
年年甘与苦,何必逐一剖。
平生称大幸,衣食不断有。
可耻尚多贪,朝夕两杯酒。
宇宙一车轮,社会一戏台。
乘车观戏剧,时乐亦时哀。
车轮无停辙,所载不复回。
场中有醉鬼,笑口一时开。
人生所需多,饮食居其首。
五鼎与三牲,祀神兼款友。
烹调千万端,饥时方适口。
舌喉寸余地,一咽复何有。
名酒色同黄,绍兴不如啤。
啤号软面包,可以补吾饥。
绍兴度偏浓,血涨梗心肌。
行当作酒铭,饮酒但饮醨。
赞李叔同
吾敬李息翁,独行行最苦。
秃笔作真书,淡静前无古。
并世论英雄,谁堪踵其武。
稍微著形迹,披缁为僧侣。
次韵黄苗子兄题聂绀弩三草集
“口里淡出鸟”,昂然万劫身。
飞来天外句,刬却世间文。
眼比冰川冷,心逾炭火春。
娲皇造才气,可妒不平均。
一九九四年元日口占
起灭浮沤聚散尘,何须分寸较来真。
莫名其妙从前事,聊胜于无现在身。
多病可知零件坏,得钱难补半生贫。
晨曦已告今天始,又是人间一次春。
对酒
一寸横波最泥人,东流西去总无因。
洞庭木落佳期远,洛浦风生往迹湮。
壁月终残天外路,余霞空染镜中身。
从今楚客登临处,红蓼青苹未是春。
心脏病发,住进北大医院,口占四首
住院生涯又一回,前尘处处尽堪哀。
头皮断送身待老,心脏衰残血不来。
七载光阴如刹那,半包枯骨莫安排。
老妻啼笑知何似,眼对门灯彻夜开。
已经七十付东流,遥计余生尚几秋。
写字行成身后债,卧床聊试死前休。
且听鸟语呼归去,莫惜蚕丝吐到头。
如此用缘真可纪,病房无恙我重游。
衣钵全空夜半时,凡夫一样命悬丝。
心荒难觅安无著,眼小频遮放已迟。
窗外参差楼作怪,门边淅沥水吟诗。
咬牙不吃催眠药,为怕希夷处士嗤。
病床展转忽经旬,耿耿深宵百苦身。
去世来生谈总妄,哀多乐少历曾亲。
弥天莫补作心债,近死空书发愿文。
坠露无声如泪滴,清和夜宇胜秋旻。
失眠
半生原未尽忘财,计拙心疏亦可哀。
比屋东邻偏左顾,出门西笑却归来。
未存灵运生天想,却羡刘伶就地埋。
狼籍一堆残稿在,灯前页页逐颜开。
失眠
月圆花好路平驰,七十年唯梦里知。
佛法闻来余四谛,圣心违处枉三思。
满瓶薄酒堆盘菽,入手珍图脱口诗。
昔日艰难今一遇,老怀开得莫闲迟。
金台 金台闲客漫扶藜,岁岁莺花费品题。
故苑人稀红寂寞,平芜春晚绿凄迷。
觚棱委地鸦空噪,华表干云鹤不栖。
最爱李公桥畔路,黄尘未到凤城西。
沁园春 病
细雨清晨,透户风寒,汗出如浆。
觉破房倾侧,俨然地震,板床波动,竟变弹簧。
医嘱安眠,药唯镇静,睡醒西山已夕阳。
无疑问,是糊涂一榻,粪土之墙。
病魔如此猖狂,算五十余年第一场。
想英雄豪杰,焉能怕死,浑身难受,满口“无妨”。
扶得东来,西边又倒,消息未传帖半张。
详细看,似净罗置酒,“敬候台光”。
西江月
七节颈椎生刺,六斤铁饼栓牢。长绳牵系两三条,头上几根活套。
虽不轻松恰恰,略同锻炼晨操。洗冤录里每篇瞧,不见这般上吊。
虞美人 自题新绿堂图,次杨君开先生韵
缥湘乍拂余尘暗,始訝流年换。锦园明月旧南楼,识否当时青鬓不知愁。
墨痕翠滴浓于雨,点点增离绪。乱红无语过芳时,又是浓荫密叶满平池。
踏莎行 昔日孩提,如今老大。年年摄影墙边挂。看来究竟我为谁,千差万别堪惊诧。
犹自多般,像唯一霎。故吾从此全抛下。开门撒手逐风飞,由人顶礼由人骂。
贺新郎 癖嗜
癖嗜生来坏,却无关,虫鱼玩好,衣冠穿戴。
历代法书金石刻,哪怕单篇碎块,
我看着、全都可爱。
一片模糊残点画,读成文,拍案连称快。
自己觉,还不赖。
西陲写本零头在,更如同,精金美玉,心房脑盖。
黄白麻笺分软硬,晋扫描隋唐时代。
笔法有,方圆流派。
烟墨浆糊沾满手,揭还粘,躁性偏多耐。
这件事,真奇怪。
沁园春 戏题时贤画达摩像六段
片苇东航,只履西归,教外之传。
要本心直指,不凭文字,一衣一钵,面壁多年。
敬问嘉宾,有何贵干,枯坐居然叫作禅。
谁知道,竟一花五叶,法统蝉联。
断肢二祖心虔。又行者逃生命缕悬。
忆菩提非树,那椿公案,触而且背,早落言诠。
临济开宗,逢人便打,寂静如何变野蛮。
空留下,漫装腔作势,各相俱全。
贺新郎 咏史
古史从头看,兴亡成败,眼花缭乱。
多少王侯多少贼,早已全部完蛋。
尽成了,灰尘一片。
大本糊涂流水帐,电子机,难得从头算。
竟自有,若干卷。
书中人物千千万,细分来,寿终天命,少于一半。
试问其余哪里去,脖子被人切断。
还使劲,齿斤齿斤争辩。
檐下飞蚊生自灭,不曾知,何故团团转。
谁参透,这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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