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美国旅行几个月,大约一个月前写了一篇文章,谈了住在一个低收入家庭的体验,以下一篇说说对美国乞丐的观感。
在美国逗留的几个月中,不时会遇上乞讨的。让我觉得好奇的是美国的乞丐与中国的差别,从外表看,他或她都是健康的成年人,衣着得体,至少我在旧金山湾周边地区遇到的是如此,衣衫褴褛、四肢残缺者则未有见过。 某一天,从280高速公路进入圣荷塞(San Jose)南第7街的街口,站了一个牵着一条大狗的少女,她的脚旁有一个背囊,胸前挂着的纸板上写着:徒步旅行。钱用光了。我想,既然是旅行,通常来说,成行之前在金钱上一定有足够的准备,没有现金,用提款卡或信用卡到ATM提取就是了,何须乞讨呢? 我坐车四出观光,为我开车的是朋友阿伦的雇员保利诺,他对我的好奇也答不出个所以然。对此我唯有自寻答案了:当年毛泽东和他的朋友箫瑜徒步旅行,做社会调查,故意分文不带,沿途乞讨,足迹遍及湖南全省。这个美国少女大概也是故意分文不带,去到那里吃到那里,她的大狗也是去到那里吃到那里吧。 对于乞丐的好奇的经验,我在本国也曾经有过。1966年11月,听说毛主席要第八次接见红卫兵,于是我们一行四人坐上了北上的火车。到了郑州,必须在这里等候转车,时值傍晚,我们在车站附近找了一家小面馆。面馆门边站着一个与我们年纪相仿的少年,衣着单薄且褴褛,在寒风中瑟缩,显然与我们这些大串连的学生不是一路的。吃完面条正要离开,我前脚刚跨出门外,那少年即窜身而入,到了我们吃过面条的桌旁,我不禁回头看他。他捧起我们吃过的碗,将剩下的面汤和碎面条牛饮下腹,喝了“一碗”又“一碗”。这一幕让我为之惊愕。在我印象中,我们的人民是没有饥饿和寒冷的,老师时常对我们说,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在饥寒交迫中,等待被解放,而我们则生活在一个幸福的社会中。这个说法我是相信的。即便是三年经济困难时期,我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那时候,食物配给虽然限量,但是按照父亲的干部级别,我们还得到“高级饼票”,凭票购买可口的点心或到北园、畔溪之类茶楼叹茶、吃饭,此外,我对每年冬节的狗肉煲印象尤深,父亲的单位食堂小灶总会送来一个烧炭的铜锅,一家人就围坐饭桌打边炉,吃狗肉,吃生菜包。父亲的单位还办了自己的农场,饲养猪、牛、羊、鸡、鹅、鸭,种植水稻、玉米、慈菇、莲藕、香蕉、菠萝,作为特供之需。后来看了一些文章才对60年代的经济困难时期有更多了解,为免饿死,那些年河南省不少地方的农民成群结队出外讨饭,不是掩盖得了的事情。 我们在郑州遇见的少年,没有伸手也没有开口乞讨,但是其情状确实令人怜悯。我在旧金山湾区所遇的乞讨人士要让人同情,其实不易。他们乞讨的理由很不动人,不是“我想喝一杯热咖啡”就是“我需要钱买汉堡包”, 最深刻的莫过于“我无家可归”,当然,同情他们的人还是有的,偶然我看到在汽车等待交通灯红转绿的时候,有个别司机会降下车窗,递出一两个25分硬币给站在路傍擎着纸板的乞丐。我在美国时间虽短,但是也做过一回这样的“善人”。据说图书馆是美国人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每个社区活动中心都少不了图书馆,于是我想对此有所了解,就让保利诺送我到圣特克拉克县(Santa Clara)的中央公园图书馆。在那里呆了一整天,下午在停车场等候保利诺前来接我。此时,一个骑单车的白种洋人来到我面前,他年约40多岁,精神爽健,看不出是身无分文的那种人,但是却问我是否可以给他两个quarter(25分硬币),理由是“口渴,想买一瓶水”。我问:“两个quarter?”,我这个反问似乎引起他的寸进尺的欲望,他紧接着说:“给三个吧。”我满足了他的需要,他道声“谢谢”便骑车扬长而去。看着他那逐渐变小的身影,我真的缺少帮助他人之后的快乐。 我们这里的乞丐容易令人为之动容,他们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就是老而无力,幼而无援,尤其是那些乞童更让人揪心。然而却没有什么人能够改善现状,政府设立的机构很容易变成打死孙志刚那样的“救助站”, 真正独立的民间慈善机构又会被说成与政府离心离德,不利于和谐稳定,是否可以存在,值得怀疑。不久之前,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教授于建嵘设立"随手拍照解救乞讨儿童"微博, 据说响应者如云, 取得立杆见影的效果, 10天内有6个被拐行乞的儿童被解救。可是, 于教授倡导的微博上出现了成千上万张儿童照片, 等同向拐带儿童的团伙发出信号, 让他们及早转移;又或者恰好成了丐帮帮主物色乞童的图谱,一些本来独自乞讨或随父母乞讨的儿童,很可能被拐为丐帮乞童。这事真发生了,于教授是好心做了坏事。 我和阿伦闲谈涉及美国的乞丐这个话题,他说自己不是社会学者,在美国定居的时间虽长,却没有对此太多关注,认识只是浮面的,依他所见,美国的乞丐一百个人有一百种成因,而且这个群体的成员是流动的,今天流浪、乞讨,明天可能就申请到住房,找到了工作,长期乞讨的不是没有,而是很少。他读过一篇报道,大意是说硅谷有一条"小狼溪"(Coyote Creek) , 溪流的沿岸是草地和土堤, 一些无家可归者在这地方安营扎寨。他们搬来居民的废弃物, 把环境搞得乌烟瘴气。圣特克拉克县动用监狱囚犯到此清理环境,清出的垃圾足重20吨, 但是这种做法并非长久之计。长期关注这一区域的圣荷塞市(San Jose)议员山姆.利卡尔多( Sam Liccardo)提出一个方案, 让无家可归者定期清理环境,通过劳动换取食物和住房, 救助计划由城市环境服务部门和Destination:Home一类的非赢利民间机构合作实施。目前该方案已提交美国联邦政府环保局,68万美元专项款存进了银行。但是假如方案实施4年以上, 费用将增至91万美元,这个资金缺口由县水域管理部门提供13万、eBay基金提供2万、环境服务部募捐8万来弥补。利卡尔多议员希望这种模式能够圹展到圣荷塞其他地区,帮助大约7000个无固定居所者和露宿者。阿伦说,这类计划不是一劳永逸的,今年这个计划解决了眼下一群无家可归者的问题,明年可能会出现新的无家可归者和新的问题,于是又会有议员提出新的解决方案,极端完美的社会是不可能有的,只要能够不断地调动民间和政府的资源不断地改善现状,这就是好的社会制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