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接受美国一位朋友阿伦的邀请,到他那里住了几个月。老实说,我本来没有多大兴趣再到美国去的,那国家以前去过好几次,要看要玩的地方都去过了,想必这次不会有什么新鲜感。不过,一来因阿伦的盛情,二来刚退休,在广州也百无聊赖,到那里姑且当作在乡间度假吧。 我很容易就到到签证,大概美国领事馆的签证官看过我有过几次来回美国的记录,以我的身份和表现,绝对不会有移民的倾向。只是他在向我提出的问题中问到我是否中共党员,大概这是例行公事。以往都是以政府人员出国考察的身份办签证,当然脱离不了这干系,这次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我想,他未必因中共党员的身份而做出批准与否的决定,但是将中共党员视为异类是必然的。东西方冷战时期,共产主义是美国关注的头等大事,现在世道虽大变,这个身份仍然引出了签证官异样的眼光。 阿伦住在三藩市以南大约30英里一个叫做阿瑟顿(Atherton)的小镇里。据说阿瑟顿早期居住不少三藩市金融界的名流,城里的有钱人不喜欢大城市里的喧嚣,于是在城外不远的森林里建起了豪华大宅,经历了数十年乃至过百年的变迁,好些大宅的主人己经更替,现在来了不少硅谷科技界的精英,阿伦就是其中一名。他在自己大宅的二楼给我安排了一个十分舒适的房间,房间阳台左侧对着一片茂密的林木,正面与灌木丛遥对,中间是一片草地。 阿伦在北京时是搞自动化控制的,到美国硅谷之后,最初因为不会说英语,找不到适合自己专长的工作,只好从事一些简单劳动,例如到餐馆做侍应,或者到科技设备公司装配线做工。集中时间和精力学习英文对于他几乎是不可能的,全力以赴学习英文以应付日常社交也得花两三年时间,而他人已到不惑之年,要养家糊口,吃的消费不高,最要命的是住的消费,,不做工难道让自己和老婆、儿子当无壳蜗牛不成? 阿伦后来他不再替别人打工,而是自己做了老板。他发明了一种机器,专门用来生产电脑芯片测试设备的零件,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公司,在上个世纪90年代信息产业高潮来临之际狠狠赚了一笔,因为考虑到自己的产品用途单一,市场需求有限,他们没有用赚来的钱扩大公司规模,而是购置多处地产物业,在2008年美国次级贷款泡沫爆破前夕楼价狂涨之时,抛出了大部分物业,又狠狠赚了一笔。阿伦就这样在十多年的时间里由无产者变成了中等的资产者。 住在阿伦的豪华大宅里,十分舒适,但是日子是很难打发的。我不会说英语又不能开车,既聋哑又跛足,什么地方也去不了。阿伦整天忙于自己的事务,只有晚间才和我谈天说地。他见我闷得慌,于是提了一个建议,介绍他公司的一个干杂务的雇员保利诺(Pauolino)让我相识,全天候听我使唤,驱车载我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保利诺在阿伦的公司,主要工作是每天搞卫生,有时去运送数量少的货物到其他公司或收取货物,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接送我出入是他这几个月的主要工作,其他的事情,阿伦另作安排。我非常乐意接受这样的安排。和保利诺相处,年轻时跟着收音机英语讲座中级班读的几句终于派上了用场,加上姿势助说话,我和他还是能够勉强沟通的。 保利诺是墨西哥裔人士,为人豪爽,思想简单。他家在旧金山海湾(San Francisco Bay)东边的海沃德(Hayward), 阿伦家所在的阿瑟顿在海湾的西边。最初,他为载我出外游览,每天都在这段20多英里的路上来回。我曾经到过他家做客,觉得路程不短,况且看到他家收拾的整洁,周边也安静,于是突发奇想:何不租阿利诺家的一个房间住下,一来避免他在路上虚耗时间,二来和普通美国人同住,对美国这个社会了解得更多。阿伦理解我的想法,跟阿利诺商量,阿利诺热情之至。 阿利诺的住宅是一座独立屋(single house), 有四房一厅,一个可一停放2辆轿车的车库,有前后院,时下市值大约23万美元。它与阿伦的豪华大宅相比,自然是一个地一个天,富人区与穷人区之比嘛,但是如果对华南碧桂园的“别墅”非常满意,这里又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呢? 保利诺时薪14美元,每天上班时间通常是8到10个小时之间,老婆是家庭主妇,家中有3个小孩,一个8岁和一个4岁的女儿,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儿子。这是一个人口多,收入低的家庭,但是保利诺并不忧虑。虽然每个月必须偿还银行1000多美元的房屋贷款,自己支配的收入所剩不多,但是,儿女的教育、医疗费用全由政府承担,他们每月还得到政府发给的200美多元食物券,可到商店领取牛奶、面包、饮料、黄油、鸡蛋等等,每年还的到数千到1万美元的退税。 此外,阿利诺有一样嗜好,喜欢打听熟人当中有谁的汽车要淘汰,他就讨价还价买下来,然后找会修车的墨西哥老乡拾掇一下,放到互联网上招徕生意,捞些外快。阿伦替我给他每月400美元,他腾出了小孩玩耍的房间给我住,时间虽短,只有几个月,他毕竟多了一笔意外收入。 保利诺常常说自己运气好,在这家公司6年来未曾失业过,而且工资从最初的时新11美元增加到现在的14美元,避过了金融泡沫对他的冲击,所以对老板心存感激。他说如果失业了,无法偿还银行的钱,房子就会被收去。政府和一些慈善机构虽然会救济,但是生活一定大不如前。工作是美国人生活中的头等大事。我想,我们年轻时曾经相信过阶级斗争理论,相信过只有通过暴力革命,保利诺这个阶级才能够打倒阿伦那个阶级,剥夺其财富,翻身得解放,但是阿利诺不会这样做,他没有这种“觉悟”。 保利诺的老婆热情好客,经常精心为我炮制一些墨西哥美食,我不觉得好吃也不觉的难吃,长期吃下去一定不习惯,用玉米粉做的墨西哥薄饼卷总有一股我难适应的味道。不过,在她面前本能地恭维有加,这种博人欢心的本事是在多年的政府职场中练就的。住在一个没有忧虑只有热情的家庭中还是挺写意的。“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 经历数个月,我回广州自己的家了,虽然这个城市会带来很多担心,例如食物是否含有害物质? 用水污染到什么程度? 我的汽车有没有被仇富的人刮坏或刺穿轮胎? 诸如此类已属等闲之问题,不必介意,毕竟这才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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