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集连载“追款”5

14．市人大法工委的干预

就在省高级检察院司法复核期间，另一个更大的干预又来了。

1997年10月12日星期天晚上，小杨电话告诉周毅：

李伟的母亲10月10日又以全国优秀教师和人大代表的身份，找到了市人大法律工作委员会，告市公安局长贪污受贿，贪赃枉法，把民事经济纠纷变为刑事案件，超期羁押李伟。说检察院已经不批捕了，公安局顶着就是不肯放人。现在市人大正式以“超期羁押”为理由要求市公安局现在就无条件释放李伟。法工委将于10月13日星期一派人到市公安局调查李伟案件，要求我们办案人如实报告。

根据法律，案犯被拘押后，必须在一定的时间内完成侦察终结，上报检察院批捕。由于前期我们太相信李伟有能力还款，拖长了监视居住和收容审查的时间。李伟案件的时间是几年前的事，证据收集太困难，我们同时要办几个案子没有按时完成侦察终结上报检察院批捕。我们申请了延期拘押，但是市检察院没有批捕。省高检来人核查批捕的事还没有结论。

现在案子已经到了结尾阶段，我们都不甘心，分局领导（注：此时二处已经升级为深圳市经济侦察分局。）也不甘心。这是个案情很简单的案子，我们没有办错案。根据规定，省高检司法复核期间，人大法工委没有权力要求放人，否则他们就是违法。我们公安局决定反诉李伟。

10月13日市公安局正式向市人大法律工作委员会提交报告反诉李伟。

周毅以公司的名义紧急起草了一份给市人大主任、法律工作委员会主任李广镇亲启的文件。文件中详细说明了李伟案件的过程，并附有主要证据和报案书的影印件，附上公安局侦查有关情况的结果，说明被骗的是国有资产以及当初抓捕的困难，还说明李母的几次表现，及自己的几次抗争，要求市人大站在党和人民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10月14日周毅把车开进了市人大的院子。大楼门口站着一个威武持枪的武警战士。他有礼貌地拦下周毅：“请问你找哪个部门？”

周说：“找李广镇。”

“约好了吗？”武警战士问。

“约好了。”周说。

“请打开皮包检查。”

周顺从地打开公文皮包说：“全部是文件。”

检查后卫兵有礼貌的打了一个放行的手势。

周在大厅的整容镜前理了理衣服领带和头发，向办公室走去。

周见到了挂着“人大主任”办公室牌子的房间，周毅门也不敲就推门进去。一个戴眼镜，40多岁的中年人站起来迎上来问：“请问您找谁？”

“李广镇。”

“约好了吗？”

“没有。”

“认识吗？”

“认识。”（注：李广镇当副市长时周毅见过几次，但并不熟悉。）

“李主任不在，我是秘书，有什么事我可以代办吗？”秘书礼貌地说。

周毅在沙发坐下，环顾了一下。办公室分内外2间，里间的门是关着的，想必是李主任的办公室了，外间是会客室，有一张秘书的办公台，台面上有台电脑。

“我是工业公司的副总经理兼党委纪检书记。”周拿出名片双手递上，然后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个大公函信封，信封上书“李广镇亲启”，放在大茶几上，然后说明来意。

秘书听完后一下子变了态度，打着官腔说：

“我们市人大法律工作委员会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要监督检查公、检、法的工作情况。我们收到了关于李伟超期羁押的情况。公安局超期羁押是违法的，工作程序错了就都错了，我不管你犯什么罪，也不管你有没有罪，超期羁押就必须放人！这就是法律，维护法律是我们的工作，是我们的责任。目前市人大法工委的工作重点就是检查公安局超期羁押问题。”

周毅一听就火了。看来发文给市公安局的事就是他办的。

周毅知道大多数官方的秘书都有两付面孔，在领导或领导的熟人面前，他是温顺的猫，在领导的下级面前，他们就是另一付面孔，尽管他们并没有实权。

周毅严肃地说：

“我是国营企业的，李伟是个一贯的骗子，骗了几十个企业。他骗的是国有资产，这里面没有我个人一分钱。几年来，有多少人报案都抓不到他，我们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抓到他了，马上要结案了，你说要放了他。你是不是共产党员，你是不是人民的干部？你是这样对待国有资产的损失的吗？你是站在国家和人民的立场说话吗？

市检察院不批捕，是批捕处蒋处长收了李伟母亲的好处，我已经上报反贪局和在广州的省高检。10月10日省高检的刑检一处已经派人来市检察院核查。根据规定上级省高检司法复核期间，你们人大、法工委没有权力要求放人，否则你们就是违法！

李伟母亲是全国优秀教师，人大代表，她曾想用十几万元的古董收买我，只要我放了李伟，她居然可以送两个年轻妞给我，这他妈的是人吗！这就是全国优秀教师！这就是人大代表！她曾多次收买各级官员干涉李伟的案子，都让我顶回去了。根据你的态度，我想一定是你接待了李伟的母亲。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接受了李母的好处。你叫什么名字？拿你的名片来！”周站起来大声指着秘书的鼻子。

秘书的小眼睛在眼镜后面闪动着，他没想到周毅的脾气这么大，会在人大主任办公室里对着自己大声呵斥。

周毅拍桌子指着他问：“你的名片。”他下意识地指了一下台面。周毅走过去自己拿了一张他的名片，说：

“这是交给李广镇的文件，没有封口，你可以看，请转交李广镇。如果你放了李伟，我会找李广镇告你，会向市委纪律检查委员会举报你。为了这李伟个案子，前不久我连福田公安分局的副局长王先多都扳倒了，不信你去打听一下。”然后扬了一下手里的名片，大步从容地走了出去。

秘书仍然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他不知道这个开口闭口直呼市人大主任姓名的人有什么来头，与李广镇的关系如何，敢这样拍桌子指责自己。

几天后，小杨来电话说：分局长说市人大法工委收到市公安局正式提交反诉李伟的报告后不久，预审处也收到了省高检刑检处批捕李伟的批件，人大法工委不再坚持要公安局放人了。

周毅又赢了。

15．法院审判

时隔半年，1998年5月经过市检察院的起诉准备，李伟的案件移送到了深圳市中级法院第一刑事审判庭。为了防止李母的再一次干扰，周毅提前准备了所需要的文件，联系了刑事审判庭庭长。

庭长没有接见周毅，说是不方便，只是叫秘书收下了全部文件。周毅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了，因为他写了所有的闯关经过。这是任何一个官员都会认真考虑的。

第一次开庭前，周毅见到李伟的辩护律师，他是一个不到30岁的执业不久的年轻律师。

周毅上前主动跟他握手说：“很高兴认识你，你准备怎么辩护？”

律师：“无罪辩护。”

周毅：“为什么是无罪？”

律师：“因为1993年你们签订了还款协议后，你们就认可了李伟是合法欠你们钱，而不是骗你们钱。还款协议的执行问题就是商业经济纠纷，所以我作无罪辩护。”

“谢谢你的指教。如果我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周毅说。

“为什么？”律师奇怪地问。

周毅：“我想你肯定还没有拿到律师费。”

律师：“我们是签了律师委托合同的。律师费事后结算，我会收到的。”

周毅：“我肯定你收不到。”

律师：“为什么？”

周毅说：“因为李伟一家都是骗子，你在为一个出色的骗子作无罪辩护。”

庭上，李伟出色的骗术表演再次成功地骗得了法官们相信他有一块相当有价值的产业，就是那块龙华60套别墅区的产权。李伟说：证明他拥有产权的相关文件在他的合作伙伴天津的一个公司手里。

法院和检察院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时间，用了几乎半年时间来核实这份资产，甚至用传票把天津公司的法人代表传唤到庭。

天津公司出示了1993年福田区法院的的判决书。原来天津公司也是被李伟欺骗的公司。他们通过法院起诉，夺回了部分损失，龙华60套别墅区不是李伟的资产。法院也领教了李伟的骗术。

1998年11月3日，（1998）深中法刑一初字第254号。刑事附带民事判决书判决如下：

1．  被告人李伟犯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15年。（刑期从1996年5月20日起执行至2011年5月19日止）

2．  被告人李伟向附带原告人赔偿人民币150万元。

后李伟上诉被驳回，维持原判。

李伟没有财产可以执行了。

那个年轻律师果然没有收到律师费。

                                                             伯轩

                                            2011年1月8日星期六于深圳    （全文完）

附录

追款记事：

1992年3月24日，工业公司与李伟签订“合资建房及房产分配协议书”。

1993年1月 ，   工业公司发现上当。

3月31日，工业公司与李伟第一次签订还款协议。

8月10日，李伟开出15万元的空头支票。

10月6日，工业公司与李伟第二次签订还款协议。

      11月17日，李伟被迫还了5万元。

1994年8月      工业公司扣押李伟的车。

1995年5月28日，工业公司被假“国家安全局”的人骗去2万元。

8月 2日，工业公司向王副局长报案。

8月26日，黑社会介入。

       9月6日，调走王副局长。

       9月7日，抓捕黑社会大胖子。

1996年5月20日，扣押李伟，并监视居住。发生案中案。

7月  2日，李伟被收容审查。

12月17日，李伟被刑事拘留。

1997年9月2日，市检察院不批捕李伟。

1997年10月8日，李伟被批捕。

       10月13日，人大法工委干预案件。

1998年11月3日，李伟被判刑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