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集连载“追款”2

5．公安分局副局长

      1995年8月，周毅遇到老朋友李建国，谈起李伟之事。李建国是周毅八一中学的校友，海军子弟，为人侠义豪爽够朋友。李热情地说，福田公安分局的王先多副局长是他的老朋友。王是主管刑事侦察的，刑警队归他管，可以找他立案，以诈骗罪抓捕李伟，追回被骗的款项。

      周毅认为是个好办法，准备好报案公函和相关材料，在李建国的陪同下，来到福田公安分局王副局长的办公室。

      王副局长瘦高个，一双精明的眼睛炯炯有神，他热情地接待了周毅。

周毅向王副局长说明来意，简单介绍了事情的经过。连同报案材料又提供了李伟曾经使用过的几个电话号码和可能的住址。

      王副局长说：“材料我收下了，案子要经过研究以后才能答复。”周毅表示理解。

      周毅多次联系李建国探听消息。半个月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终于有一天，李建国来电话了：明天早上9点王副局长在晶都酒店（当时深圳最高级的酒店之一）请你喝早茶。周毅想：有没有搞错？我求你办案，怎么反倒由你请客？

      周毅来到酒店见餐桌边已经坐着3个人：李建国，王副局长，另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妙龄女郎坐在王副局长旁边。从她的衣着打扮和行为举止，周毅判断是一个三陪小姐，说不定是王副局长包养的“二奶”。

      寒暄之后，话入正题。王副局长说：“局里案件太多，我们警力有限办不过来。为了快些把款追回来，我想用‘非常规的办法办理’，你看怎么样？”

      周毅明白了：他想要钱。又想：只要连本带利及违约金一起追回，给你重奖也不为过，就爽快地答应了。王副局长高兴地拍着周毅的肩膀说：“到底是朋友，爽快！”马上拿起“大哥大”电话叫来一个30多岁，身材干练的年轻人，向周毅介绍说：

      “这是冯波海中队长，我们分局的反黑组组长，今后的案子由他来办。听说周总交谊舞跳得不错，今晚我请你跳舞，8点半在***酒店见。”

      晚上8点半在***酒店。王副局长包了一个约100多平米有舞池的大包间。包间里灯光昏暗，旋转的镜面球折射着五彩缤纷的彩色灯光随着轻柔的慢四步舞曲在闪烁。

      周毅进来，见王副局长正双手抱着早上见过的那个妙龄女郎的细腰在跳舞。另外两个男的是李建国和冯中队长。四个三陪小姐，正好一人陪一个，她们都打扮的香艳、暴露、性感。坐在沙发上的一个女郎迎上去带着媚态把周毅拉到身边在沙发上坐下。周毅有过敏性鼻炎，被女郎满身浓烈的香水味熏得打了一连串哈欠，真有些受不了。

    女郎倒了一杯法国红酒，仍带着媚态递给周毅。“谢谢，我酒精过敏，不会喝酒”周毅礼貌地说。她笑笑眯眯地说：“那我就喝了哦。”

   “ 周总，跳一曲吧！”王副局长招呼着说。女郎随即放下手中的酒杯把光滑暴露的肩膀靠在周毅身上，娇声说：“周总可以请我跳舞吗？”周毅站起来，礼貌地作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然后把手搭在女郎纤细的腰上踏着舞曲的节拍步入舞池。

      两支舞曲过后，王副局长对周毅说：“办案的事你直接跟冯中队长谈，我全权交给他了。”于是冯中队长走过来，两人坐在沙发上开始谈办案。

      冯中队长开门见山地说：“这个案子主要不用公安局的人出面，反正我们帮你把钱追回来就是了。李伟写的还款协议是有法律效力的，按照过期1天1%的违约金计算已经超过700万元。我们追款是有代价的，不论追回多少，按5：5分成。”

      警察贪污受贿周毅是知道的，但是这么明目张胆，而且吃水那么深，这是周毅没有想到的。他明白了，他们是要动用黑社会的力量来追款。这些在港台影视剧里才能见到的黑社会的故事情节就发生在眼前。他又想：对于李伟这样的骗子，用黑社会对付他也好，让他吃些苦头，否则追不回款。

      周毅说：“５：５分成太过分了。3：7分，我7你3。”

      冯中队长眼睛瞪得圆圆的，一步不让地说：“这是我们的行规，做不到就不办！”

      双方都僵住了。这时王副局长过来调停：“大家都是朋友了。我看一人让一步吧。4：6分成。”双方都沉默了。

      由于完全出乎意料，周毅说：“我只是副总经理，这个比例必须经过总经理批准。”王副局长表示理解。

      冯中队长又提出要10万元活动经费。周毅上过一次当了，坚决不同意：“我钱给了你们不办案怎么办？你们抓不到人我能拿你怎么办？”

      王副局长出面说：“大家都是朋友了，都是自己人了，要什么活动费，你们抓到人不就什么都有了吗。来来，大家高高兴兴地跳舞吧。”冯中队长也就不说什么了。

      一个曲子下来后，王副局长笑着对周毅说：“周总如果累了，可以到楼上休息。房间已经给你开好了，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休息。”说完作了个手势，那个陪周毅跳舞的女郎从女式小包里拿出房门钥匙，笑眯眯地走过来。

      周毅谢绝了，他的妻子还在家等着呢。临走前周毅说：如果我们的总经理同意，就要签订一个正式的“委托追款协议”。冯中队长想了一下说：“可以，明天等你电话，我会找人跟你签约。”

       第二天周毅向赵总汇报了谈判结果。赵总说：“公安局真他妈的黑！”他沉思了一会说：“4：6分成可以答应他们，条件是我方所得不得少于157万元本金，我们的目的就是要追回本金。本金能追回来，他们要多得就多得些吧！”，

           6． 黑社会介入

      当天下午3点，6个身穿黑色圆领短袖衫，一律剃着小平头的大汉风风火火地闯进工业公司的写字楼。可以见到部分人手臂上的刺青，为首的是一个大胖子，身高1米8多，膀大腰粗，一副日本相扑运动员身材，体重足有250斤。他脖子上挂着小手指般粗的金链，手腕上是块大金表，手指上戴着硕大的戒指，右手拿着“大哥大”。有意显现出一副影视剧里黑社会老大的派头（这是在故意吓人）。

      这帮人的闯入惊得大厅里写字间的白领文员大气都不敢出。

    “带我们找你们周总。”大胖子对前台小姐说。前台小姐战战兢兢地把他们引到周毅的办公室。

      他们走进周毅的办公室，围着大班台站了一圈。周毅知道他们这是故意在示威。

      周毅冷静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追款协议书”，双方签字认可，各留一份。大胖子又说：“听说你们扣了李伟一台面包车，我们办案工具不够，交给我们用用。”周毅就把行驶证和车钥匙交给他，但是忘了让他们写借条。

      这帮黑衣大汉把面包车开走后，一直没有实质性的好消息。周毅每隔2、3天就联系一次，但是他们一直没有找到李伟。

      半个月后，一天上午大胖子来电话：“周总，我们弟兄已经辛苦半个多月了，李伟实在找不到，看来这个案子我们是办不了了。”

      “弟兄们辛苦了，如果你们都找不到李伟，那就没有办法了。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们，今天晚上我请你们弟兄吃饭表示感谢。”周毅说。

    “周总，不能光谢一声吃个饭就完了吧。我的弟兄们半个月风里雨里的给你跑调查，吃喝拉撒都是要钱的，虽然没有找到李伟，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今天无论如何要给我15万元活动费，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大胖子不客气地说。

       周毅说：“当初我跟王副局长和冯队长当面说好的：‘抓不到人不给活动费，抓到人什么都有了’”。

      “王副局长他们不会养我们的。他妈拉个巴子的只会向我们要钱。这15万你要给就他妈的痛快点。不给也得给，否则叫你过不了今天晚上12点钟！周总，我知道你住在莲花二村第12栋7楼。也知道你的车牌号码。你上班不就走那么一条路吗。你想清楚了，要不然我整死你！”，大胖子说完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周毅马上Call李建国，想叫他联系王副局长和冯队长，结果很久没有回复。想到家人，周毅感到事态严重。

      他直接给王副局长打电话，想叫他制止大胖子的威胁。“王副局长吗？我是周毅，冯中队长手下那帮人半个月都没有找到李伟，现在他们逼着我要15万元活动费……”周毅话没有说完，王就很不耐烦地说：“我说过，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不要找我！”电话挂断了。

      周毅实在是想不明白：上次见面还拍着肩膀说是“自己人”又请客又招待，怎么这么快就变脸了？心想可能是他上班说话不方便，等下班后再联系。

      中午12点10分，周毅又拨通了王副局长的电话。说明情况，想得到王的帮助。王说：“我再说一次，我不管这事，今后不要烦我！”说完又一次挂了电话。

7．斩断威胁。

      周毅冷静地开始思考：看来公安局是靠不住了。

      周毅从小生长在军营里，带过队伍，不怕打架，不信神仙鬼怪，不畏权势。也从来没有怕过什么。眼下他并不怕什么黑社会，但是自己在明处，对方在暗处，如果他们要加害自己的妻儿，个人的力量是无法防范的。目前的处境公司里任何人都没有能力帮助自己。他必须用智慧，用社会正义的公权力斩断黑社会的威胁。他不相信共产党的天下真是黑到底了。

      周毅这时想起了八一中学时的老同学李干，他从团长的职位转业下来，在市委监察局工作，任正科级办案员。

      周毅看了一下手表，12点20分，离晚上12点还有11个多小时，有足够的时间想办法。于是马上跟李干通了电话，说有紧急事面谈。

      中午1点前在监察局办公室见到了李干。

      周毅问：“你们监察局是管什么的？”

      李干说：“我们监察全市的党员干部有没有违纪违法行为。”

      周毅：“管不管公安分局的副局长？”

      李干：“那看市委领导指示。市委领导指示我们查什么，查谁，我们才查的。我们查个大概，要立案就移交给市委纪律检察委员会或市检察院，由他们立案调查。

      周毅将自己遇到的情况和盘托出，请老同学指点一下。

      李干说：有两个办法。

一．市党委每天都有一个市委副书记在市政府3楼值班，他肯定会处理这件事。市委下午2点半钟上班。

二，我们局长下午2点半钟上班，等他来了，我向他请示一下，看看他的意见。

      下午2点半，李干去向局长办公室走去。不久他出来对周毅说：“我们局长想见见你，了解详细情况。”

      监察局长听完之后，脸色沉重地当着周毅的面拿起电话：“朱**（福田公安分局正局长）吗？我是***。现在工业公司的一个副总经理向我投诉，事件很严重，案子涉及到你们一个副局长。他本来要找市委书记的……现在人在我的办公室里……你马上回到你的办公室等着，我现在派人把他给你送过去……你要亲自认真处理好这件事，否则拧掉你的脑袋！”

      他指示秘书打好公函，盖上监察局的红印，又派了个干部开车送周毅去福田公安分局。周毅说：“我有车，你走前面，我跟着。”

      下午4点来到福田公安分局，朱局长和局政委已经在等候了，监察局干部递交了公函，说：“人交给你们了。”就离去了。

      周毅介绍完事件的经过，表示不想扩大事态，只想制止黑社会的威胁和可能的迫害。

      朱局长听完后，神色凝重地拨通了市公安局党委的电话，说有紧急重要的事，要马上当面汇报。然后又对周毅说：“这件事涉及到我们一个副局长，已经超出了我的权限，我必须向市公安局党委报告。我和政委现在马上去市局，一个小时一定会回来，请你耐心在我的办公室里等候。”说完坐上早已等候的小车急弛而去。

      一个小时后，朱局长和政委准时回来了，还带来1个人。局长对周毅说，局里批准了我们的方案：

1．  今天晚上，市局会下令调王先多明天一早到沙头角分局报道。他是这里主管刑警和巡警的副局长，必须调开他，把他架空。

2．  今天晚上扣押冯波海，他是反黑组长，必须切断他与黑社会的联系，

3．  介绍一下，这是新调来的接替王先多主管刑侦的秦副局长，抓捕黑社会的办法由他定。你们单独商量。

      秦副局长了解情况后说：“现在下午6点了，等一下你给大胖子打个电话，叫他明天上午9点钟到你公司去拿钱。他听说有钱拿，今晚你就会安全了。明天你准备些钱给他，我带人在你的办公室周围设伏，只要他拿了钱，你打个手势，我们就抓他。”又问：“他们上次来几个人？”“6个。”周毅回答。“那好，明天我带10个人来。”

      秦副局长又给莲花派出所打了电话，要派出所给予保护。

      周毅按布置于7点钟给大胖子打了电话。

      周毅到派出所报告后，在车座旁放了一把小工兵铲，把家里当年从海南岛带回的钩刀找出来磨得锋利（快得能刮胡子），装上刚在市场买的一条一米多长的木棍立在门后，又在口袋里揣了一把小折刀以备不测。

      第二天早上八点，秦副局长带着10个便衣警察来到工业公司的写字楼，周毅把紧挨着自己办公室周围的3个办公室的人员清空，安排公安人员埋伏下来，又从财务部领了1万元现金。接下来就是等候。

      9点过后，大胖子一个人来了，没有带手下。周毅明白他想一个人独吞。

      大胖子拿了钱，写下收据后突然问：“你把那份合同拿来看看。”周毅没有反应过来，就从抽屉里拿出“委托追款协议书”。大胖子一只手接过“协议书”，另一只手突然拿出打火机当面点着了。周毅这才明白，他毁灭了证据。

      大胖子在转身出门前丢下一句话：“给你两天时间准备，剩下的钱两天后我来拿！”。周毅跟出办公室，打了个手势。几个警察同时扑上去，“噗”的一声闷响，大胖子像一个装满250斤肉的大麻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跟着是“卡、啦、啦”的扣手铐声和沉重凌乱的脚步声，大胖子被押了出去。整个过程只有十几秒钟，没有一个人说话，大胖子也没吭声。安静的写字间里，全体白领文员都看到了影视剧里精彩的一幕。

      10点钟，1女3男4个穿便衣的警察来到周毅的办公室，出示了证件，其中两个是科长。女科长说：“我们是市公安局政治部王先多专案组的。”周毅和李建国在此后两个多星期都参与了专案组的调查、问讯、录口供、笔录、写材料，然后审查所有的文件记录，并在每一页纸上按上自己的手指印。

      专案组十分卖力，每个细节都问的很仔细，笔录极详尽。他们不断地说，要周毅放下思想包袱，要“多想想王先多还有什么罪状罪名，这一下一定要‘锄死他’，否则他一旦复职就会威胁你的安全。”周毅觉得很奇怪：“他们怎么这么狠，不是官官相护吗？不是要治病救人吗？”

      后来，周毅跟专案组混熟了，在一次闲谈中女科长说：“我们政治部就是专管警察内部法纪的，案子办成铁案，我们才有成绩有功劳，有功劳才能进步。只要领导说一声‘查’，我们就会坚决查到底，绝不看什么人的面子。”

      周毅问：“你们办过判死刑的案子吗?”

      “那太多了。前不久***区即将上任的副局长***不是枪毙了吗？”

      周毅点点头表示知道这个案子。

      “这个案子就是我们办的。”她自豪地说。

      周毅问：“我没有看到判刑公告。”

      “这种内部案件是不会出公告的。”

      “你们工厂需要PVC塑料原料吗？”女科长的话题一转。“我手上有40吨，是海关罚没的，***元1吨，很便宜。”俨然一位精明的女老板。

      原来这位公安局政治部的女警官也在做生意。她查处警察内部的违纪违法，只不过是执行公务而已。

（注：据女科长说被枪毙的警察原是市公安局**处主管酒店歌舞厅、桑拿、发廊的特营科长。他看中了一个来办业务的白领，是刚毕业的女大学生，谎称自己未婚把她抠到了手。女方怀孕，坚决要求结婚。此时他即将提升为****公安分局副局长，社会公示已经通过，任命文件即将下发。为免东窗事发，他掐死了女方，晚上把尸体丢在北环路一段没有路灯的道路上，让大货车碾压，企图造成交通事故的假象。时任交警局副局长的陈小南(六中校友)到现场勘查后说：“身上的没有鲜血，只有少量黑血，人被压之前已经死了。这不是交通事故，是刑事案件，移交刑侦局处理。”这个即将上任的副局长在上任的前一天被捕，后被不公开审讯判处死刑。）

      几天后，政委和专案组来找周毅，说：“我们在报案记录上没有找到你递交的报案文件，王先多根本没有立案。他是老公安了，经验丰富，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证据。冯波海是他的人，死不供认，你那份委托追款协议书又被烧掉了。你提供的复印文件没有法律效力，不能作为证据。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整死他。王先多包养了一个坐台小姐。你见过吗？，再见面还认得她吗？”周毅表示见过，也认得。政委高兴地说：“那就抓这个二奶，不怕她不招。”

      根据掌握的情况，一行6人来到莲花派出所。所长拿出一大摞暂住证登记表，表上有照片，让周毅认人。认了一下午都没有发现二奶的照片。

      晚饭时，派出所长安排到莲花食街的一家酒楼去。在正对大门的一间包房里，所长对政委说：你们尽管点菜，不用管其他的了，我搞掂。

      政委对周毅说：“据了解王先多包的那条女由这家酒店老板养着，就住在这附近。这里的坐台小姐很多，你看着大门口，看有没有王先多的那条女。”3个小时过去了，饭也吃完了，始终没有见到那个坐台小姐。他们又到“妈咪”那里的小姐休息室去看。两间房里小姐坐的满满的，一看有人来，小姐们都想让客人挑上自己。他们又在酒店找了一遍，仍没有见到，于是政委说了一声：“撤吧。”就收队了。

      一个多星期后，终于抓到了那条女，一问就什么都招了。于是以嫖娼，包养二奶的罪名，王先多和冯波海被开除出公安队伍永不录用。

      大胖子的团伙中有几个人早已因其他罪名，被关押在派出所里了。他们的案子由罗湖分局的专案组负责。“借去”的面包车也追回来了。

      最后政治部专案组给了周毅两个电话号码，叫他安装录音电话，说今后如果再接到任何威胁性的电话即刻通知专案组。

      此后平安无事，周毅再也没接到任何威胁、骚扰电话。

      一场危机终于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