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有偷窥、偷听的嗜好,我也不例外,文革期间偷听境外电台和非中国官方的电台(有些不知道是在境外还是境内),猎奇的欲望很受刺激。当时这些电台都被称之为“反动电台”,收听是极其隐私的行为,不轻易让别人知道,好在身边几个来往密切的朋友都是同道中人,其他人是无缘知晓我们的秘密行为的。 自1966年下半年,学校停课,百无聊赖,便玩起了无线电,自己安装半导体收音机,从单管来复式开始,玩到7管超外差。很多同学风云际会,在校内外打砸抢,搞武斗,有一个坚定不移的目标-----“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我们俩仨好友也有坚定不移的目标,就是如何收听到更多境外电台。为了收音机有较强的接收能力,必须选购品质好的零件,例如晶体管,尤其是高频三极管,国产的不敢恭维,想尽办法都要搞到日本产的。要得到好东西,自然要高付出,为此,我倾尽囊中所有,过去上学时从伙食费和交通费节省下来的钱全用光了,有时候到什么机关单位游逛,见到可以到废品收购站换钱的东西,就顺手牵羊。 打开收音机的短波频率,虽然布满了叽叽咕咕的干扰信号,但是“美国之音”和“莫斯科广播电台”的中文广播还是很容易收到,只是信号经常不太稳定,时强时弱。这两个电台当时的节目内容在我的大脑中没有留下多少记忆,只是对“美国之音”的“时事经纬”这个名称还有印象;而“莫斯科广播电台”有不少好听的苏联和中国的歌曲和音乐,文革前,这些歌曲和音乐在国内电台也经常播放。用中文广播的还有澳洲广播电台、澳门绿村电台、新加坡广播电台等等。绿村台经常播放用“毛主席语录”填词的粤曲,让人感觉不伦不类,而新家坡电台播放文革前的歌曲和音乐则非常悦耳,例如电影《红珊瑚》的“珊瑚颂、小提琴协奏曲“梁祝”。 涉及政治内容的节目,尤其是共产主义意识形态方面,莫斯科广播电台与文革时期中国当局针锋相对,此外,攻击文革当局的电台还有“解放军之声”、“红星电台”等等。“解放军之声”比较活跃,他没有很固定的频率,时而在此出现,时而在彼冒头,而且播音时间很短,一开头就播放“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这首歌的乐曲,由于对其内容不感兴趣,从未完整听完它的节目,因此无法考证每次播音自始至终时间有多长。它号召中国军民起来造反,打倒“毛、林少数派”,具体说些什么,现在已忘得一干二净了。但是由它而产生的神秘感始终存在,当时就想,这个电台后台是什么人?是军中反对派,还是美蒋方面冒名呢?写这篇文章时,想起到互联网上查找相关资料,据1967年11月16日周恩来接见广西“联指”赴京代表团谈话纪要,其中有提到这个电台:“联指”代表对周恩来说发现有一个名为“解放军之声”的电台,广州军区司令员黄永胜也证实这个电台存在,然后周恩来说要认真追究。但是,我在1968年上山下乡之前仍然听过这个电台,现在看来当时也追究不出什么结果。 与境外中文电台相比,我们最热衷于收听香港台。可是香港的电台都被干扰信号覆盖,这些信号是从海珠区宝岗的一座无线电干扰塔发出来的。一般收音机无法抵挡干扰信号,但是我们自己安装的收音机则有优势,制作过程中想尽办法提高收音机的灵敏度,此外在收听时用螺丝批旋动变频级中周的磁芯,移动磁棒线圈,摆动收音机的方向,多个动作互相配合,尽量将干扰信号抑制到最低。有一次到居住在同福路的朋友家里,听到他的收音机正在播放香港台的节目,音质清晰而稳定,我问他如何取得如此效果,他说这个位置正好是干扰塔下的死角,干扰电波无法到达。听说70年之后在江门建了一个功率更强大的干扰台,广州能够收听香港台的地方全部沦陷,那个朋友不再是幸运儿了。凭一介小市民个人之力与执政当局较劲,可谓艰巨。看看现在的网民,比我们幸福多了,用一个小小的软件就能翻过耗费巨大民脂民膏筑成的防火墙(被人戏称为GFW,“长城 防火墙”,全称Great Firewall of China,或被戏称“功夫网”,全称Gong Fu Wang),这个防火墙的功夫实在麻麻,小软件略施小技就将它搞掂了。 当年香港商业一台的广播剧《十八楼C座》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主要原因是它的内容很合我们的胃口,小市民的喜怒哀乐在各式人物口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到了70年代末,香港的电台在广州解禁,干扰信号取消了,收听《十八楼C座》市民比比皆是,“周记咖啡室”的周老板和“后栏皇后”祥嫂,还后经常到此帮衬的胡须仔在广州也街知巷闻。另外,留在记忆中的香港广播剧还有《人海情潮》之“大亨小传,以及讲鬼怪故事的《午夜怪谈》等等。 回想当年,自己没有被波涛汹涌的文化“红海”淹死,还得感谢那台高灵敏度的晶体管收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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