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缅怀英烈
-—悼念胡志红、程明蓉、谢红军三烈士
吴永生
又到了阴雨霏霏的清明时节,这是容易使人勾起往事、容易令人触景伤感的时节。望着手捧鲜花祭奠先人的人群,望着烈士陵园扫墓的青年学生,我不由得又想起了长眠于海南岛六连岭下的同学、战友胡志红、程明蓉和谢红军三烈士。
胡志红、程明蓉、谢红军三烈士生前是广州市第六中学女学生,1968年11月上山下乡到了海南万宁县东岭农场红园队(原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二师四团六连)。东岭农场位于万宁县境内的六连岭山脉,是昔日红色娘子军战斗过的地方。1970年6月28日,由于连日暴雨引致山洪暴发,在抢救农场正在建设的水电站大坝的战斗中,胡志红、程明蓉、谢红军不幸壮烈牺牲。
凝视着窗外的飘飘细雨,我的思绪再一次回到了37年前昏暗而又悲壮的那一天。1970年6月28日,暴雨已经连续下了两天,从凌晨开始,暴雨又继续下个不停。六连岭山区的各路山溪,汇集着倾盆的雨水,呼啦啦的向着龙滚河奔泻而下。龙滚河是流经二师四团五连与六连驻地之间的一条小河,平日水位不高,河水潺潺而流。为了解决四团东片连队的用电,结束连队点煤油灯的日子,二师四团正在龙滚河的六连驻地地段建设水电站。建水电站拦河大坝的大石块,有不少是知青和老工人从河底一块一块搬上来的,整个工程凝结着六连战士的一份汗水和心血。由于连日暴雨,拦河大坝的水位不断上涨,河水不断冲击拍打着拦河大坝,对大坝的安全造成严重的威胁。为了拦截和抵御洪水,六连的战士们早已在拦河大坝的坝顶上,用沙包筑起了一条厚实的沙包堤。下午两点多钟,乌云仍在翻滚,天色依然昏暗。这时,连队的钟声紧急响起,并反复传来广播的呼叫:河水上涨,大坝危险!没有命令,无需动员,胡志红、程明蓉、谢红军等十二名战士,连雨具都没有带上,跑在最前面,迅速冲上了水电站拦河大坝。其实那时山洪已经暴发,龙滚河变得象一条咆哮的巨龙,洪水裹夹着大树的残根断枝,不断向下游的水电站汹涌而来。水位已经上涨到将近十米,离沙包堤面只有五、六公分,整个沙包堤摇摇欲坠。显然,这时再装土加固已经来不及了,有人在大声呼喊:“来不及装包了,用身体顶住沙包。”,于是,十二名战士迅速一字排开,用肩膀死死顶住了沙包堤。狂风夹着雨点,无情地抽打在人们的脸庞和身上。山洪继续阵阵压了过来,有的沙包已经被河水冲击得掉了下来,大家仍然拼尽全力在坚持。然而,面对大自然的肆虐,这种抗衡却显得是那样的苍白和微不足道。坚持了十来分钟,连长冯令贵眼看难以抵挡山洪的巨大压力,大声呼喊着催促大家撤退上岸。但是已经晚了,靠岸边的三个战士刚拔腿往岸上撤,只见沙包堤摇晃了两下,刹那间其余的人和沙包一起,被洪水翻滚着卷入了布满乱石的河底。洪水漫堤而过,河两岸顿时成了汪洋一片,滚滚激流象箭一般向下游涌去。
六连指导员李世春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了河边,看到如此一幕惊呆了。人们叫喊着纷纷跳进河里,在翻滚的洪水中寻找、抢救遇险的同志。广州知青吴琴被急流和沙包冲击得胳膊脱了臼,陶淑杭被沙包压着直往河底沉,她们艰难地挣扎着浮出了水面,马上被人们抢救上岸。当时跳进河里抢救的足有几十人之多,应该说只要能挣扎着露出水面,就可以获救生还的。当人们上岸清点人员时,发现少了胡志红、程明蓉和谢红军,顿时,一股不祥之兆紧紧拽住了人们的心头。眼看失去了同伴,大家声嘶力竭地向着河面呼喊着她们的名字,一部分水性好的男知青,有的再次纵身跳进急流,有的找来用两三根桁条钉成的小木排,顺着洪水向下游飘去,继续寻找失踪的同伴------寻找未果,大家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了岸上,心情异常的沉重。我和几个知青战友,回到岸上后,一直站在河边,凝视着奔流的河水,谁也不说话。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了,我们还是久久不愿离去,期望着三位同伴的归来。
第二天,在水电站下游很远的岸边,找到了程明蓉的遗体。人们发现,程明蓉的头部被石头撞出了一个小洞。第三天,洪水基本退去,人们在离水电站几十米的一座低矮小木桥下,找到了被沙包紧紧地堵在桥底下的胡志红和谢红军。
1970年6月28日这一天,胡志红、程明蓉、谢红军永远离开了我们,她们年轻的生命定格在20岁、18岁和19岁。
三烈士的家属来到了农场。胡志红和程明蓉都出生在饱经风霜的工人家庭,父母亲非常的朴实厚道;谢红军的父亲是一位富有情感的老红军干部。当走过那座小木桥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们,胡志红和谢红军的遗体是在这里找到的。这时,谢红军的爸爸立刻蹲了下来,双手捧着清澈的河水,和着纵横的老泪,深情地喝了几口。此情此景,令我们陪伴一旁的人无不为之动容,不禁鼻子发酸、眼睛发涩。
6.28事件后,兵团、二师、四团都迅速掀起对英雄三姐妹事迹的宣传和学习英雄三姐妹的热潮,当时的《兵团战士报》和《海南日报》都作了长篇报道。后来,经审查批准,国家民政部和广东省人民政府追认胡志红、程明蓉、谢红军为革命烈士,向三烈士家属颁发了革命烈士证书。二师四团在水电站上方的一块向阳的坡地上,修建了三烈士的墓园。墓园背靠六连岭巍巍群山,正面俯瞰着她们为之付出了年轻生命的水电站。37个春秋冬夏,三烈士静静地注视着这里人们的生息和劳作。目前,这座座落在海南省万宁市东岭农场红园队的“革命烈士纪念碑”和三烈士墓,是东岭农场爱国主义和革命传统教育基地。2001年12月,在海南农垦创建50周年的日子里,在垦区庄严评出的100名功勋人物中,人们从《海南农垦报》上发现:其中有三张女青年的照片,她们就是胡志红、程明蓉、谢红军。
说来也怪,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们五个由当年知青组成的家庭,带上孩子,怀着对海南农垦这片热土挥之不去的眷恋,第一次回到了东岭农场。当我们和农场的领导、红园队的老工人一起在三烈士墓地扫墓拜祭的时候,本来晴朗的天空忽然飘来了几团乌云,身边刮起了阵阵凉风,随着竟然下起了毛毛细雨。拜祭完后,云散雨止,天空重露明媚的阳光。这一情景令我们一行人感到唏嘘感慨。我想,也许是三烈士在天之灵,对我们的到来感到安慰所然吧。
今天,我们也许会想:“如果”当时不上坝护堤,“如果”面对不可抗力的自然规律而早点抽身上岸,胡志红、程明蓉、谢红军就不会牺牲。是的,这或许是一种理性的分析与反思,然而,当时谁也没有想到、也不会去选择这种“如果”。程明蓉曾经在日记中写道:“如果革命需要我献身的话,我就要象英雄那样,脸不变色心不跳,勇敢地冲上去。”;谢红军在日记中写道:“我要像雷锋同志那样,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去,当党和人民需要我时,我愿把年轻的生命献出来。”;胡志红也在日记中写道:“为革命当一辈子人民的“牛”,拉一辈子革命的车,生死关头临危不惧,刀山敢上,火海敢闯,随时准备拿出自己的生命去殉我们的事业。”。这或多或少可以印证那段共和国独特历史中青年一代的心路历程。对于这些,现在的年轻人可能难以理解,然而,胡志红、程明蓉、谢红军她们真的这样做了,她们用年轻的生命实践了自己的诺言。在那个特定的年代,我们也许曾经幼稚过,但是那种对理想目标的认定和契而不舍,是日后人生道路上奋力拼搏的心理基石;我们也许曾经狂热过,然而那种危难时刻的义无反顾,是我们这个民族赖以生存繁衍的最后底线。
拂去尘封,重提蹉跎岁月的往事,也许会感到不堪回首,可是,对故人的怀念却是永恒的。安息吧,我们的好同学、好战友!农垦不会忘记你们,知青不会忘记你们,历史不会忘记你们。
写于2007年清明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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