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有兴趣地拜读了苏浩洵学友的少年学诗话当年。大约在七零年左右,我曾经到过搏罗园州作客,拜访在那里插队落户的同学,与阿苏见过几面。没想到当年这位大男孩,现在写出如此清新流畅的好文章。不过我对古体诗的平仄韵律不甚了了,不敢对阿苏的诗作妄加评论。只是他在文中谈及的几位高三乙同学,都是我多年的至交,虽然分别多时,深刻印象并不会因时光流逝而淡泊。
当年在园洲插队的这几位高三乙同学:王甲东,王泽深,李立文,林锡根,陈穗生,都是老六中,下乡前起码曾与我共同度过了八个春秋。我们曾有过许多共同的爱好,共同的志趣,在许多社会的,时势的问题上,更有着相同的观点。爱好文学,欣赏古诗词,确实是我们的共同爱好之一。记得文革年代,有一段时间林曦住 在中大中区图书馆内与书库紧邻的房间。我们经常从那里钻进书库,如饥似渴地偷阅那些“宣扬个人奋斗”“鼓吹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世界名著,度过了不少开心时光。不过阿苏在他的文章里说到:“这几位高三乙的小文豪, 要不是碰上文革动乱,早该在大学中文系春风得意了。”我却不敢苟同:若时光倒流,我们还有权选择,林,李,陈三位应会专修文科,但两位王同学,肯定还是坚持走他们现在走的路。
林锡根自初中起便酷爱文学,满身是感情丰富珍重友谊的文人气质。阿苏在文中所说:林曦与友人相会时 “不亦乐乎”,分别后 “凄凄惨惨戚戚”,确实是真实写照。 林曦博览群书,可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无论什么文章,一提起笔就文思如涌,一挥而就。“快手林”的称谓,绝非浪得虚名。文革时期的“六中东方红”小报,从写稿到排板,全是林曦一手包办,有声有色地办了好几期。本来若是有机会深造,报刊编辑一类的工作,应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不过命运给他开了个玩笑,安排他走的是另一条路:跻身大企业,官至处级,位任书记。到了那时,纵使手握生花妙笔,也只许泡制官样文章了。
李立文在外人看来性格内向,寡言少语,其实是深藏内蕴,只是不轻易外露。他对文学特别古典文学早就很有兴趣,也有很好的文学修养,文字功力自是一流。(在我们这个老三届校友网上曾拜读过矮文两篇怀念老师的短文,只是不知为何他自此惜墨如金。)记得在初中时,有一次老师给我们念了一篇范文,虽然他没有说出文章是谁写的,但从文中的内容,我知道这肯定出自矮文手笔。他在文中谈到了自己的家庭,谈到自己为什么总是郁郁寡欢,谈到从别人看来很平静的外表实际包含了一颗多么不平静的心。文章的笔触,远非同龄人所能相比,我更是自叹弗如。可惜我们高中毕业以后只有下乡一条出路,矮文徒有了这一副好身手。
陈穗生那个“大春”的外号,在六中是众人皆知,其实在此之前,班里同学都称他为“浪子”。当然这与“狂蜂浪蝶”绝无瓜葛,只是因为他那种天马行空豪放不羁的思维方式。穗生堪称文学青年,他的文风是一泻千里,淋漓尽致。从我们这个网上那篇陈穗生遗墨(他下乡时写的那封信),可以看出一二。穗生也是个易大喜大悲的性情中人,惯剑走偏锋而容易陷入极端,且认定了目标就百折不回。恐怕这就是为什么文革时期他会满腔热血,义无反顾地去捍卫“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上山下乡时期,又视当时之法纪如无物,舍生忘死,屡败屡试地去追求心中理想。我想以穗生这样的性格,假如有机会涉足文坛,有可能写出振聋发聩的惊世之作,也有可能成为常人无法理解的另类。可惜天妒英才,命运没有给他机会去尝试。他在尚未领悟生活真谛之前,便匆匆离我们而去,留下身后众多好友一片唏嘘!
王甲东是我们班同学引以为傲,学有所成的“二王”(另一位就是下文提到的王泽深)之一。他能成为名教授及几份医学杂志的主编,并不令我们感到意外。他对学习的那种狂热,执著,早远非一般学生所比。他的咬文嚼字功夫,更是非同一般。记得高一时,为了阐明“井冈山”的“冈”字与“岗位”的“岗”字的区别,从两个字的声调到含意,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给了我们一番长篇大论的解释。学长的教诲,我至今几乎言犹在耳。当他有机会为自己前途作选择时,相信也已经考虑到,以他超人的记忆,以及锲而不舍的钻研精神,从事医学这一类经验科学能取得的成就,更大于从事文学事业。当然,他的咬文嚼字,也很有助于他的杂志主编工作。
王泽深出身名门,其父是中大物理系教授,他当然也就继承了慎密而又有逻辑的头脑。记得在高中一年级,当时我们的班主任容民铎老师给枕头写下过“文风不正”的评语,一直不理解容老师为何语出惊人。不过枕头不以为然,其实他也志不在此。七十年代,当我们好多人还在自暴自弃,嘻戏人生,枕头已经可以捧着一本英文版的“国家地理”杂志,给我们流利翻译整篇学术文章。八十年代,枕头以中大地理系晒图室工人的身份,与国内各地上百个科班出身的竞争者竞逐两个到荷兰进修的名额,并能脱颖而出,在荷兰一直学习到取得博士学位。九十年代受聘于美国一家著名专业公司,自此专门从事地质地理电脑软件的开发。时至今日,当大多数同龄人闲赋在家,或伺弄孙儿,或游山玩水,枕头却孜孜不倦,仍埋头于那高智力的工作中,实在里令人折服。
距离那个“为赋新诗强作愁”的岁月已经好几十年了,我们甚至不再“却道天凉好个秋”,更多谈到的只是“尚能饭否?”不过相信我的这些老同学(除了早逝的穗生),不管身居何处,不管是否仍任职,应还是生活得有滋有味,各自各精彩。
每当想起往昔岁月,每当想起当年的同窗好友,我就情难自禁,思绪万千。只是希望我的口没遮拦,没有触及我这些老同学的私隐。 希望林,李,及“二王”四位同学相信,我不过是想把诸君多年在我心中的印象,连同对那段岁月的怀念一吐为快。假若真有冒犯,还敬请诸位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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