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广州六中的缘----也说说我的“升中考”

  1961年夏季,小学要毕业了.接下来面临的当然是升初中的问题了.两个班中成绩好的有报华师附中、广雅的,也有女生报执信.我咋办? 
    我也想跟别人那样去报个好学校.听说华附最好,是全省一哥,因而也是我最为心仪的学校.可最要好的同学阿远却打算报广雅,大概因为他哥已在广雅吧.那我也报广雅好了. 
    殊不知父母早有他们的决定.那天,父母把我叫到跟前训话.在我印象之中,如此严肃正儿八经的双亲“接见”是头一回,唯有老实听老妈代表父亲和她自己向我“宣讲旨意”: “你自小身子骨不好,至今仍然如此.现在吃喝困难,在家嘛还可以偶尔弄一口有营养的东西给你补充一下,要去寄宿的话就不行了.我和爸爸一致的意思,让你报中大附中,一来学校总归是个市重点中学差不到哪儿去,二来嘛可以走读就近读书照顾你的身体.就这么决定了.那表我们也给你填好了,拿去这就交给×老师吧.”

    好嘛,中大附中便中大附中,那也算是由市重点广州六中改名不久的学校啊.因为解放初期急需大批有觉悟且有文化的干部,在中山大学设立了一个“中山大学工农速成中学”,意在迅速培养南下士兵、低级军干政干及城市农村优秀青年,让他们经几年短训后由小学文化提升至可入大学的程度.而到1960年前后,全国教育已入正轨,这个工农速成中学已无必要存在,而其优秀的师资及一批实验仪器图书等便併入广州六中.这样就在六中原址上把两校合而为一,并改称“中山大学附属中学”了.

    对我而言,倘若能入广雅的话,是玩;而入中大附中嘛,也是玩.没关系,或者玩得更开心呢----因为同校同级学友中已有半数以上决定了同一取向.那么,就是它了!我就考它好了!我就读定它了! 
    我指着表格对父母说:这里还漏了要填“是否住宿”,我们先填个“是”以保留机会.到时录取后说不住宿也没关系的,无非说点困难就是了.父母见我已经如此恭顺了,也就填上了一个 “是”字. 
    后来的学习生活道路表明:这个“是”字与我的一生有着相当深远之影响.此乃后话了.

    升中考试科目只有两门即语文和算术,一天考完. 
    当时,我们中大附小毕业班中报考中大附中的全部30多40名学生,在一名男性帶队老师×老师的带领下,各背一个装有文具和水及干粮的书包,一早在附小门口集中后排成两列纵队,步行约30分钟抵达考场. 
    ×老师则与对方负责此事的老师交涉,然后点名把我们分到四、五个相连的平房试室,又向我们介绍了各个方位:如考前考后之集合地点,万一失散如何到中学门口又如何回家,厕所在哪.最后提醒大家:要胆大心细,尽量多做题,有多余时间抓紧复查,决不允许提前交卷,等等,全为老生常谈----上课复习时已多次强调过了的东西. 
    我有一位表叔(实为表舅)原在中大工农速成中学任教,时已併入中大附中执教.因时间尚早,他与×老师接洽过后,把我帶到一个到处都是烧杯烧瓶试管铁架及装有一瓶瓶化学试剂的架子的房间,让我在气味刺鼻的屋内一张木凳上坐下,叫我拿出一个自带的面包就着自带的水吃了.然后又把前述“老生常谈”反复讲了几遍.我自然唯唯喏喏,可心中却大不以为然:这股风把我耳膜都吹出茧子来了;呆会儿我认认真真地把会的做全了还不行吗?

    好象是上午考语文吧.总之我依稀记得题目都很松快.我按六年来老师的教导,仔细地把作文打好腹稿,用上了多种手法,如结构上首尾呼应、中间藏有伏笔及其答案,内容上紧扣主题,修辞也尽可能优美却不致轻佻而且绝不采用重复的形容词语.此外,我还破天荒地用足了考试时间,把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时间用于复查和纠错补漏. 
    一出试室几步,表叔面带笑容地问:考得不错?我答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于是又到了那个实验室,吃了面包做午餐,之后扒在桌子上打了个瞌睡.梦中被人手拍惊醒,原来是表叔让我准备下午的数学考试了. 
    我忽觉有点内急,急忙去方便了一下.背上书包,走到考室,定了定神,就交出书包走到自己的座上坐下來等着发试卷了.

    唔,都不难搞定!我扫描了全卷一下,心里有底了.照老师说的,自易而入难.做了一半题量,坏了,肚子不行了,里面翻江倒海.不行也得行了,咬紧牙关忍住,一目几行看题,下笔如飞计算.煎熬了十来分钟,再也挺不住了.还剩最后一道大题,那可是100分中占15分的应用题啊!而且还那么容易,所有的运算步骤都了然于心,真是胸有成竹的手到擒来之物呀.但小孩子憋了有廿多分钟,脸色都变了,头上豆大汗珠子直顺着脖子往胸背流到裤帶处.监考员走上前来问:你怎么了?我匆匆说出“交卷”二字,一个箭步窜到讲台上提起书包直往厕所跑去.一眼瞥见表叔在远处,平素沉实的脸庞上露出一副大惊失色之神态.
      泻完之后,全身心顿时放松了. 唉 ......  ...... 嘘! 长舒了一口气,走出厕所.谁知一出门差点一头撞在表叔肚子上.表叔急切地把我拉到一边问:你到底干什么啦?我答泻.表叔又问:做了多少?我答只差最后一道15分的应用题.表叔点点头再说:还好还好,还好还好.
      要知道,两小时的考试,我连上完厕所总共才45分钟左右,实际上真正用于做题的时间才用了30分钟多一点点.
      等齐了大队人马,又步行回小学.一路上同学们高谈阔论,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愁.×老师知道我的情况,对一言不发的我也没说啥,只是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自己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是福是祸?管它干嘛?反正我实践了自己的诺言,我尽力啦.

    现在才能告诉诸位我少时有多么狂妄: 在升中考前我以为,自己就是一杆百发全中的步枪,指哪打哪,枪枪十环.其实事实也几乎证实了咱的设想----假定没那意外的話. 可到了1977年考入大学后才知道真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尤其我读的是全省最高分的二专业之一,那年的广东省理科状元就在同班.状元真神人也!其时每学期均公榜成绩,他次次头名且几乎均获滿分.我虽有子拖累却也费尽了心力,仅在班上居上中,只有一次拿过99分.好在四年级时儿子的事渐少,才当了一回三好学生,上台领取了该大学有史以来首次发出的红包5大元.我真是井底之蛙呀!

    言归正传:不过不管考上个啥,总归是要有高中读的----反正后面的志愿还有近在新港中路的广州市42中这个当时的“烂仔学校”,这是中大附小差生及留级生通常的去向;此外还有新建的民办中学建联中学(现市97中),这可是要收“高价”学费的.等着看好了,愁个啥?到哪儿不是以玩为主业呢?哼哼,嗬嗬,嘿嘿! 
    考完之后几天,集体按通知回中大附小,领到我生平的第一张文凭:小学毕业证书.我不再是小学生了!我很快就是不知哪间中学的初中生了!

   拿到首张“文凭”时,能上哪个学校的念头早已离开了我的脑海了----反正肯定有书读有地方玩嘛.现在有个把月空闲,大可以放开手脚玩一遭了.父母也满不在乎,一没责备我没考好,二也没让我“预习”初中的知识.因为他们都知道:一来我已是尽了力,泻不泻肚子是天意而不是我个人能左右得了的;二来我从不须预习----若真的预习了,到时上起课来又该自满自足便如孙猴子大闹天宫般捣乱课堂秩序了. 
    这个暑假真好玩呀----放下了几周来的心头大石,六年来唯一的冲刺了大约两周的复习该宣告永别嘍! 至此,我愉快的小学生生涯彻底结束.

    过了几天,好了好了,中学的录取通知来了,还真就是中山大学附属中学.难道评卷老师瞎了眼没见我漏做那一大题应用题?还是我的竞争者们的战斗力比我还不如呢? 
   哈哈,管它呢,反正我已经是中学生了!再玩几天就到那中学去看看有啥新玩艺吧!

    入学一段时间后才知道:虽然我把数学一道大题全扔了,但从总分来说我还是上等偏下的.有大半同学不只入学成绩不如我,进入初中阶段的学习状况更远不如我.这一发现,使我重新充满了自信心,或者也可以说骄傲自满之心又起来了. 
    由于报了“住宿”,我并未被分在基本上全为走读生的丁班,而是在大多为寄宿生的丙班.而我小学同级上来的20多30个同学中,仅有一人与我同班.但最终毕竟没真的住宿.这使我在今后的整个初中阶段中的生活被劈成两半:读书功课之类主要在丙班,玩耍主要在丁班.因而我的朋友比一般学生多了一倍,但这些朋友大体都只了解我生活中的1/2.

    1961年大概是9月1日吧,我领到了中大附中学生手册,终于“上了一个档次”----哈哈,现在我可是个正儿八经的中学生了.迎接我的会是一段更有乐趣的“学习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