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知青生活片断

华建国

2009年10月

红  卫  轮

1968年12月初的一天下午，随着一声汽笛，一艘红卫轮告别了广州洲头咀码头。载着又一批广州知青向海口方向驶去。再见了，广州，我们还会回来的！我心中默默地说。

天气很好，蓝天上白云朵朵。船平稳地行进在珠江宽阔的水面上，掀起浪花无数，岸边的农田、蕉林、蔗林……尽收眼底。

夕阳照在甲板上，几位同学在低声细语……，据说当时来往于广州——海口这几艘红卫轮以前是国民党时期留下的，船名分别叫“水仙”、“芍药”之类，蛮有意思的。

我和邓中广、潘南全同学正在船舷边看风景，忽然有人说认得我，站在面前的是一位笑容可掬的女生，奇怪！“我怎么就不认识你”我说，她说她早就认识我们几个高三的男生，我们几个这两年一直住在六中边的下渡村学生宿舍。可能我们高三甲是老大哥吧。容易引人注目，她叫叶卫东，初三级的，这次也是和我们几个一块去海南万宁南林农场的，原来如此！她还悄悄告诉我，她随身带了由组织上交给她的我们三人的档案。尔后，我又惊喜地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她就是我们高三丙班的卢宝珩同学，你瞧！一身鲜艳的绿军装把这位姑娘打扮得像一位职业军人，英姿飒爽，怪不得早先在学校操场上指挥同学们参加军训那样出色！作为当时少有的女生选拔当民兵排长还真不简单！我心中暗暗佩服，这次船上的愉快交谈，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可当我得知她将要到东岭农场报到时，又不免有失落之感，若大家都能一块到南林农场该有多好啊！起码又多了一个有共同语言的同学。

轮船不知不觉已驶入伶仃洋面，天渐渐黑下来了……忽然听见有人小声说：“看，那边就是香港！”果然，船舷右边远处依稀可见灯光闪动，唉，要能过去那该多好呀！

过了几年，知青中流传着一个动人的故事：

一对知青情侣搭乘红卫轮经过那片水域时，突然跳海，双双奋力向着目标游去，他们都是游泳好手、相互鼓励着，眼看目标越来越近，灯光越来越明亮，可此时男的越游越慢，女的向他游去，想拉他一把，可他说“你别管我，赶快游！”渐渐地他的身躯已开始下沉……女方悲痛地告别了男友，凭着惊人的毅力终于到达了香港。

回想当初，再看看现在，不少到了香港的同学得知在广州的同学们生活条件大大改善、都流露出羡慕的语气。

经过24个小时的航行，轮船终于停靠在海口秀英码头，我们和卢宝珩同学说再见后就各奔东西了。

71年、73年、75年、76年、77年我多次探亲搭红卫轮来返广州与海口之间，可以说我和红卫轮结下了不解之缘。

1976年夏，我一放暑假就只身带着女儿乘红卫轮经广州到翁源去。（当时因为爱人生病，已于5月份到广州治病去了）

这次搭船的心情特别沉重：爱人的病情进展如何？我把女儿带回去，父母亲是否能帮我照看好？我下一步工作怎么办？……这些都是我担心的问题。

这次买船票又特别不走运，可能是暑假人多吧？只买到了四等舱票。

四等舱里的柴油机不停地发出隆隆的响声，站在舱内，透过船身的园形玻璃镜，你可以清楚地看到海平面与你同高，舱内空气中的柴油味很浓，站久了你会有想呕吐的感觉，实在闷热了。我开始考虑搬迁了。

晚饭时间到了，“吃不吃？”我问自己，“带着一个两岁半的女儿，不吃一点东西怎么行！”我勉强吃了晚饭，回到舱内不久就呕吐了，全都倒出来了。这时，人反而舒服了。

由于四等舱条件差，后来我只好偷偷在船后的甲板上找了一个地方铺上草席，和女儿过了一夜，好在当时有帆布盖顶，不然……

第二天红卫轮到了广州的白鹅潭江面，等了许久，终于陆续来了几个小舢艇，旅客们要靠软梯走下小舢艇。而我这时只好用早已准备好背带背起女儿，一手扶着软梯，一手拿着行李，从3米多高的红卫轮船上慢慢地、不心翼翼地爬下小舢艇，一个大男人这个时候真是什么面子也顾不得了。这个场景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当女儿听了我背她下船的故事后也动情地说：“那时也真太难为您了，老斗！”

我关心着报纸上每一次关于红卫轮的故事，直到早些年报纸上说，考虑到红卫轮在文革那个特殊的年代作出的特殊贡献，广州市政府决定保留一只用作永久的纪念。这无疑对于广大知青来说是一个教育后代的极为珍贵的文物了。

红卫轮今安在？我一定要抽时间和大家去探望它。

割胶工

1970年5月，我被调到割胶班，经过几天短暂的割胶技术模拟训练（把一段橡胶树竖立在地上，师傅便手把手地教你如何用移动身体，如何用刀均匀地切削出薄薄的树皮），我便成了一名正式的胶工了。

胶工的工作是辛苦的，每天清晨4点多钟当你还在熟睡中，会被噹—噹—噹的钟声唤醒，这时你会很不情愿地起床，穿起那身僵硬的、脏兮兮的工作服，拿起饭盒摇摇晃晃地来到食堂打早餐，早餐都是千篇一律的白稀饭加红糖蒸的松糕，吃完后，穿上雨鞋，上面临时抹些肥皂（到后来更多的是擦烟丝，实践证明这种方法对于防止山蚂蝗是有一点作用的）。点燃电石灯带在头上后就拿起胶桶出发了。

海南岛近黎明时的天空是那样的宁静，繁星点点，不时你还可以见到一轮弯月，微风阵阵，凉爽极了，野外树林的新鲜空气沁人心脾。

我隔一天要到东线胶园割胶，那儿条件艰苦，山高坡陡、杂草丛生、怪石嶙峋，经常有毒蛇出没……，故女孩子都不敢去。每次割胶都要经过黎寨边的小路，迈过几道田埂途中还不时传来狗叫声，好在当时胜在年青，血气方刚，天不怕，地不怕。

经过多年的开发东线的胶树已长到碗口粗了，是开割的时候了。一棵棵胶树整整齐齐地长在环山行上，犹如一个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来到胶林，放下胶桶，扯去树身上的胶线，手起刀落，只见刀口处飞出片片薄薄的木屑，紧跟着一股白色的胶乳顺着切面缓缓流下，一滴，一滴，迅速流入树上架好的胶杯中。胶乳散发出阵阵清香，使你沉浸在喜悦之中。

随着手中的胶刀不停地起落，一行又一行的树被割完了。这时你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把胶刀磨利，也有的胶工拿出烟丝卷上一支烟，美美的抽上几口享受享受。

这时你不仅可以听到树的鸟儿在枝头唱歌，也偶尔会发现一只冠子红红、羽毛鲜艳的山鸡在一片大茅草丛里飞来飞去，一点儿都不怕人的样子，待你走过去时，它却又飞走了。

我有一半时间也在老橡胶林里割胶，这里离生产队近，地势平坦、开阔、水土保持好，肥料也足，棵棵胶树长得高大，枝繁叶茂，胶水产量也多，当时的情况是一个胶工在割完三百多株树后，往往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就忙于收胶水了，一次要收完几十斤的胶水，多累人啊！

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也发现了乐趣，在晴朗的夏季，清晨当你静静地低下头割完一株树抬起头时，你也许就会发现，在你的前面的树枝上站着一只大眼睛的鸟儿，它一动也不动地望着你，像似在欣赏你的割胶表演似的，这时，你可以轻轻地走到它的面前，伸手就可以把它放在你身边的胶线娄子里，带回家中玩了，你猜它是什么？原来是小猫头鹰，这样的小猫头鹰可多了，有时你可以同时在胶林中发现好几只。它们身子很轻，每只不过一、二两重，可有趣了！

胶林里最受罪的莫过被山蚂蝗咬了，不少人想起来就心里害怕。有不少人形容山蚂蝗为飞蚂蝗，因为它一旦嗅到人的气味就会急忙向人体赶来，爬在树上的也会乘机蜷成一团滚到人的身体上，紧紧粘在人的皮肤上，吸你的血，当它吸饱后就狡猾地滚落地面，但是咬过的伤口就会血流不止，一般地说，它吸了血后跑掉后，伤口处还要流出同样数量的血，多少天后伤口依然会发痒，并且此处伤口愈合处会留有紫色的疤痕，还有更尴尬的事，别看这小小的蚂蝗，它居然还会攻打人的“司令部”，使人感到十分难受又难堪。所到胶工们都十分憎恨它们，捉到后，立即用胶刀把它捅死，绝不留情！

海南夏天的季节，天气经常变化无常，刚才还好端端的，顷刻乌云密布，倾盆大雨。

每当这时胶工们就像掉了魂似的，拿起胶桶拼命地在胶园去奔跑着，抢收着已流入胶杯中的每一滴胶乳，经常是刚割完的胶水被大雨冲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也不剩。也有的时候，杯里流入了部份雨水，但多少还含有胶水的成份。“能收的还是收一些吧。”抱着这种思想，胶工们硬是每次从雨中抢回了不少胶水，挽救了不少国家财产。

秤完胶水后挑起胶桶回家连队，大家便围在井边洗胶桶，你一言，我一语，这时你才会在胶工们的脸上看到他们灿烂的笑容。

看到这一桶桶白花花的胶乳，这使我想起刘副队长的妻子，一个40多岁的湖南籍大姐，她告诉我们，她的俩个孩子都是在橡胶园里割胶时在林段中自己接生的，我们不由得向她伸手大拇指，真不愧是一个伟大的母亲！海南农垦战线上的巾帼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