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份收藏于广州博物馆的《报喜信》,说不上珍品。九三年广州知青回顾展览《报喜信》放在展馆中央,多少广州知青看了都难免感慨唏嘘。在六十年代末上山下乡潮中,到农村去的学校学生其实人手一份,因为要凭这张报喜信才把自己的户口迁到农村。六八年大约十万从初一到高三的广州子弟必需同时离穗,人离开了,户口迁走了,不再是广州人了,报喜信的使命结束了,再没有人会留下这伤心的纸片。
我问广州博物馆馆长为何要征集这张又残又旧纸片,意义何在?他说基于两个原因: 一、《报喜信》填补广州文革史空白。文化大革命期间博物馆同样受到冲击,当时文物收集工作全部瘫痪,当年上山下乡是一场全国性的波澜壮阔的革命,而《报喜信》恰恰见证了当年广州市中学生上山下乡这一史实。 二、《报喜信》的文字风格极具代表性,大概可称为文革体。首先,报喜信一个特大的套红“忠”字,不是那个时代的人是否知道这个字的含义:我们要忠于毛主席,忠于毛泽东思想,忠于毛的革命路线;其次,抬头写上“最高指示”,这是当年所有书信及一切文件必备格式,而下面的“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则是信函的固定写法;最后是那个大红印章,“广州市第六中学革命委员会”,“革命委员会”啥意思?可理解为新生的红色政权,上至中央文革,下至学校的革命委员会,意思是最高权力机构。 《报喜信》浓缩并揭示了一个怪诞,扭曲,葬送中华民族的年代。 上山下乡的行动是迅速的,十一月一日发《报喜信》,随即迁走户口,粮食簿,十一月九日在广州洲头嘴码头上船到海南,随身行李仅是一个背包,几套衣服,一个水桶。离开广州时的那一幕至今历历在目,码头有大批的工人纠察队拿着大木棒夹道“欢迎”,大概怕我们造反,我们一间学校的学生就包了一条叫《红卫一号》大海轮。那时很奇怪,基本没有亲人送船,大部分同学兴高采烈,只有小部分黯然泪下,不象是去掘地球,倒似留洋读大学。 往事如烟,今天,他们中的相当部分人下岗了,被社会淘汰了,还没下岗的也到了官子阶段,来日无多;其实,在上山下乡滚滚洪流中,还有我们的省委书记张德江(去北大荒),市委副书记蔡东士(去湛江)等。 这份无意中夹在日记簿的《报喜信》,记载着一代广州人的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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