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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教育好的子女

文章来源:容尚谦  作者:容尚谦  日期:2009/9/24

我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经历

 

“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一词,尘封已久,别说90后、80后不知道,70后恐怕也是知者甚少,就是我们这一代人,有许多人可能也已经淡忘了。但是,作为曾经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我却难以忘记。

 一、写在前面的话

 “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是指父辈、母辈历史有问题,或是犯罪犯错,属于“阶级敌人”,但其子女还是可以在党的政策感召下,在党的教育下与其父母划清界限,可以改变立场,成为革命队伍中的一员。虽然我们的开国领袖或高级领导人,家庭出身都不太好,但不知为什么从建国到80年代初,非常强调家庭出身,时常以家庭出身给一个人定性,以至影响他的学习、事业和生活,甚至影响到他(她)的婚嫁。这是当时的政治生态,是一种普遍现象,为人们默默地接受。还记得王杰吗?当年他的名声仅次于雷锋,是一个家喻户晓的英雄,《王杰日记》60年代在全国普遍发行,供人们学习。尽管在同时入伍的士兵中,他表现十分出色,但因为他的“中农”出身,他入党经受了多次考验,和他同年入伍的战友,都已经当副连长了,而他牺牲时却只是班长。“政审”是当年每个人必须过的关口,那时报考大学保密专业、重要专业的,分配在涉密岗位、重要岗位工作的,政审不过关是不行的。要当飞行员,更要上查三代,旁查三族,非要彻彻底底的“根正苗红”才行。当年的说法是:“有成份论,不唯成份论,重在政治表现。”

文革开始了,狂热的红卫兵将这种“成份论”推向极致,成为“血统论”,“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横批从“基本如此”,修改为“绝对如此”。六中校园内,学生斗老师,学生斗学生,班内出身不好的同学,一时间灰头土脸,若平时有积怨,或是小小不快,“红五类”学生对“黑五类”(后来又变成“黑七类”)学生就会大打出手。那时,我也属于“红五类”,虽然没有对同学暴力相向,但也参加批斗过一些同学。这么多年来,一直心存歉疚,我想借此向这些同学真诚地说“对不起”。一晃都40多年了,自从离校后,很少见过这些同学。你们还记得当年的容仔吗?能原谅我吗?

话说多了,还是讲讲我为什么成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吧。随着运动的深入,我父亲从“革命干部”沦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简称“走资派”。于是,我就立刻从神气活现的“红五类”,变成了垂头丧气的“黑七类”。党的政策是不要将这些“黑七类”的子女推向敌人阵营,还是要将他们拉入人民的队伍,于是,“黑七类”子女就被冠以“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名号。我在南林农场七年多,这顶“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帽子我戴了六年多,尽管这顶帽子时重时轻,时紧时松,但它始终压在我的头上。

二、  奔赴南林农场

68年,随着“斗批改”胜利结束,如何处理大批学生问题是一个摆在领导人面前的大难题。从初一到大学,数以千万计的学生,成为社会上亟待就业的人群。然而,文革造成了国民经济停滞,百业萧条,哪有那么多的工作岗位啊。于是“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就“很有必要”了,就成为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当然,那时我们有热血,有革命的激情,尽管我们也想留在广州,但上山下乡也还是让我们兴奋。当年,广州的中学生有三条道路,一是留城进工厂、学校,二是到农场,三是到农村插队。留城当然是我所愿,但却不是我这样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可以奢望的,到农场,仍然可以过集体生活,可以按月拿工资,基本生活有保障,更何况还在传言很快就会改军垦。受《军队的女儿》这本书的影响,我十分向往军垦战士的生活,于是我毫不犹豫的报名到农场去。那一年,我弟弟尚坚在广州一中读初二,算是67届初中毕业生,也要去农场,但一中要去的农场在海南中线屯昌县的深山中,条件比东线的南林农场还要艰苦。为了兄弟俩在一起有个照顾,在母亲苦劝下,尚坚终于不情愿地同意和我一起到南林农场。班主任黄卓萍老师帮助我们办好了一切手续。

“革命的青年,有远大的理想,革命的青年,志在四方,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革命最需要的地方去。”于是,在党的教育下,在革命形势的引领下,在革命歌曲的感召下,我们六中的400多名学生,这些革命的青年,到革命最需要的地方去了,到南林农场去了。出发前,父亲已被隔离审查,不知所在,母亲又要送别两个孩子去远方,身边还有4个年幼的弟妹,她的心里一定很苦。临别前一天,我们极想到学校集中,但母亲坚决不同意,她坚持让我和弟弟在家里过夜,第二天一早赶到码头集合。那晚,母亲给我和弟弟反复交待,话语我是记不清了,但母亲的神态却让我永远难忘。由于父亲被隔离、工资停发、存款冻结,每月只从父亲工资中给4个孩子(另两个孩子由母亲工资负担)拨出48元生活费。为了给我们置办行装,这些钱已所剩无几,母亲从仅有的钱中拿出20元,给我和尚坚每人10元,让我们留以备急。尽管当年的10元,不是今天10元钱的概念,但如果不是万般无奈,母亲是不会对即将走向远方的孩子这么吝啬的。我们毕竟年青,“少年不知愁滋味”,那一夜,我们安然入睡,母亲是如何渡过那一夜的,我不得而知。天蒙蒙亮,母亲叫醒了我和弟弟,看着我们吃完早饭,让老三老四送我们去码头。她把我们送到门口,就关上了门。

三、基干民兵

南林农场在海南东线,杨梅、前线、青年三个连队,靠山临海,是所谓一线连队,担负着保卫海防的重任。改兵团建制后,南林农场编为二师九团。前线队改为三营十五连,杨梅队改为十六连,青年队改为十七连,营部驻十五连。那时,为保卫海防,十七连有武器库,配备有机枪、冲锋枪、步枪,一号通令下达后,还给我们连配备了一门无后座力炮,一门小山炮。尽管武器装备陈旧,但毕竟是真枪实弹,显示了十七连作为海防一线连队戍边的重要性。

武器是靠人掌握的,有了武器还不够,还要有军事建制,有连、排、班的组织和指挥系统,有人去扛枪使炮。为此,连里将所有人员编成三种军事组织,最核心的是武装民兵,编成一个大排,每人配发枪枝;然后是基干民兵,也是组织起来,配发的武器就是自己的劳动工具,砍刀、锄头、扁担,也编成了一个大排;其余的人则作为普通民兵,没有组织建制,在一线连队全民皆兵的形势下,普通民兵将所有的老弱妇孺病残,全部编入。

到连队不久,民兵序列编制组建方案议定,连队召开了会议,各班列队站立,听连长指导员宣读名单。看着锃亮的枪枝武器,听着连长抑扬顿挫地宣读名单,我满心盼望着能成为武装民兵,拿起枪来,最好是冲锋枪。随着武装民兵命令宣读完毕,我都没有听到我的名字,当然,尚坚也是“孙山之外”。失望、懊恼涌上心头,我骤然明白了,作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怎么可以奢望成为武装民兵呢?能成为基干民兵,也是组织的信任了。扛着大砍刀,我们照样保卫祖国,照样可以成为人民战争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敌人敢侵犯,照样淹死他!

当然,成为基干民兵,只是知青生活中暂时的不快,随着形势的发展,我也很快扛上了枪,冲锋枪也时常背在肩上,长途训练时,机枪也时常在我肩上,过足了扛枪瘾。一号通令下发后,武装民兵夜夜到海边站岗放哨,白天还要“促生产”,日子一长,所有人都疲惫不堪。这时,我已成为事实上的武装民兵了,而且还是骨干力量,虽然不是夜夜出海站岗,但三天到海边去站两天岗,则是寻常事。我终于成为保卫海防的坚强战士了。

四、积代会代表

青年队的知青是一个积极向上的群体,尽管有命运不公的抱怨和失落,也有天生惰性作祟,但这个集体充满昂扬正气,积极鼓励进步,形成了推崇奉献,激励先进的良好氛围。在这个集体中,谁吃苦耐劳,谁积极奉献,就会被大家推崇,被大家尊重。因此,青年队的知青中流大汗、出大力,忘我劳动的典型很多,我至今还记得,连队宣传队还将一些好知青的事迹搬上舞台,如“何建华,好思想,战天斗地斗志昂,轻伤不把火线下,一心革命拼命向前闯。”等等。在党的积极教育下,在这么一个集体的带动下,我自然不甘落后,努力工作学习生活。

大约是70年吧,兵团成立以来,二师九团第一届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即将召开,这是兵团成立以来首届积代会,团里上上下下自然十分重视。团里分配给十七连8个代表名额,连队也十分重视,发动各班开会,层层推荐投票,几番上下,终于推出8个代表,我也忝列其中。记得陈瑞芳也是代表。连队整理了材料,报到团政治处审批。

一天中午,连队在午休,四周静悄悄,忽然,从连部传来指导员大声争辩的声音。我们一间屋里的知青全醒了,我仔细一听,原来指导员是在电话中和团政治处的同志争吵,他大声责问: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行?他是全连队唯一全票通过的,你们凭什么拿掉?家庭出身不好,他隐瞒了吗,他欺骗组织了吗?不是还有“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政策吗?这时我完全明白了,我想,同宿舍的同学,听到指导员争辩的同志也都明白了。起床后,大家照样出工干活,什么也没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是的,大家又能说什么呢?我尽管心里翻腾,但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什么也没说,是呀,我又能怎样呢?

后来,不知道指导员是怎样和团政治处交涉的,总之,我还是作为代表参加了那一届积代会。不知道在代表成份统计中,我是作为知青,还是作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列入的。我很淡然地出席了那一届积代会,因为我不想辜负指导员。不久,我又被推选为代表(好像是列席的),参加了二师的积代会。至今,我还深深地记得指导员和政治处争辩的声音,记得他那一张娃娃脸上时常露出的灿烂笑容。这位可敬的指导员叫曾庆柳,湖南人,是一个退伍军人,后来和他失去了联系,可是我至今还时时记起他。

五、入团

1970年,全国范围内开始了整党建党运动,要把文革中被冲击的党组织重新建立起来,组成领导核心,恢复党的领导。二师九团也在各连队开始了整党建党工作。到十七连指导这项工作的工作组长是团政治处的一位干事,现役军人,姓刘。那时,现役军人的地位远远胜过农场的“土八路”干部,很有权威。这位刘组长为人倒是很谦和,经常给我们讲课,作形势报告。部队的政工干部,搞宣传是真有一套,这位刘组长时常舌灿莲花、口若悬河,那时我心里还是很佩服他的。这位刘组长也不是光会说,其实他干起农活来还是一把好手。一次连队插秧,他和我们连队插秧最快的一位号称“插秧机”的女同志(名字记不得了,依稀记得她是三班的,当年40来岁)PK。结果,刘组长把“插秧机”甩开一大截,率先到了田埂边,观看比赛的人一片掌声。至今我还记得刘组长当时开怀大笑的样子。

运动在工作组的指导下顺利进行,知青也被分派了许多任务,诸如出墙报,搞宣传,每天在广播台上读文件,读社论,等等。运动进入“吐故纳新”阶段,要发展新党员,即“吸收新鲜血液”那时,有许多人,尤其是一些老党员、老工人,都劝我积极向组织靠拢,争取入党。我对头上的帽子是有感觉的,对同志们的好意,我很感动,但却不敢动心,笑笑就过去了。通过整党建党运动,连队党支部建立起来了,工作组的任务基本完成,最后的扫尾工作就是整团建团。工作组把我们这些年青人召集起来,进行动员,要求每个人都要写入团申请书。后来,刘组长还找我谈话,鼓励我写入团申请书。这时,我的心也活动起来了,虽然帽子还带着,但以刘组长的身份地位,他的鼓励应该是有把握的。于是,我和一些同志很快递上了入团申请书。当天,志愿书就发了下来,陈瑞芳、叶光荣(当地青年,现在五指山市公安局工作)和我拿到了志愿书,要求当天填写完毕。同学们、朋友们都向我表示了衷心的祝贺。志愿书交上去的当天,工作组和连队党支部便呈文送政治处审批,我记得好像是江不平送去的。当天晚上,刘组长找我谈话,告诉我,我是新成立的团支部委员,同时要求我写一份发言稿,第二天在团支部成立大会上代表新团员发言。那天晚上,我在油灯下认真写发言稿,改了一次又一次。

第二天中午,政治处的批复拿回来了。当天下午,通知开会,记得是在晒谷场(同时也是连队篮球场)边的谷仓旁边的一个小仓库内召开的。我把发言稿折好,装进口袋,走进会场。因会场很小,所有人都列队站着,我站在队列前面。简短的开场白后,宣读团政治处批复,新团员是陈瑞芳、叶光荣,根本没有我的名字。顿时,我可以说是呆若木鸡,头脑中一片空白,要知道,我口袋中还装着发言稿呢。突然的变故,使我的心往下沉,往下沉,沉入冰谷。团支部委员会由谁组成,谁代表新团员发言,我全然不知,只努力保持镇定。会议很快就结束了,走出会场,我木然走着,同学们、老工人们都和我保持着距离,是呀,和你走在一起,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呢?

尽管我知道这件事不怪刘组长,不怪连队党支部,但我还是对他们有意见,为什么不能事前找我把话讲开呢?为什么不能在下午安排我去干一些别的事,别让我去开会,让我多少避免一些难堪,一些尴尬呢?过后不久,连队调整了我的工作,我在文书岗位上已经干了一年多,被调整到伙房去当炊事员去了。工作组撤离时,刘组长找我谈话,鼓励我继续努力,那时,我已经很坦然了,我告诉他我会继续好好工作的。同时,我向连队提出,我到海南已经两年多了,连队的知青只有我没有探过家了,希望批准我探亲。这样,从68年11月离开家,我于71年3月(春节过后)踏上了返家的路程。

探亲回来不久,三营组织在哑吧田开荒会战,连队又把我调出来参加开荒,并让我担任班长。时间大约是71年5月吧,在开荒会战期间,一天,曾庆柳指导员郑重其事地告诉我,我的入团志愿被批准了。于是在哑吧田会战工地,面对团旗,我举起了右手。

入团是我一生中永远不会忘记的事情,是对我的心智、性情和生活态度的一次考验,我很高兴我还是走出来了。以后,我在生活中、工作中也多有不如意的事情发生,也有十分失意的时候,然而,有这杯酒垫底,我都能坦然面对,心中释然。谁说挫折不是人生的一种历练,不是一种财富呢?

六、为了那些爱我的人

一桩桩、一件件,这些今天看来可能是不值一提的事情,在那个年代,对一个追求理想、渴求进步的青年人,还是有打击的。除了上面说的事以外,我这顶帽子还使我失去了很多机遇:推荐上学,总在最后被刷下;参军、提干,我没有资格;农场知青向往的工作,一些技术岗位,要害岗位,诸如教师、卫生员、驾驶员等等,我也无缘。人是有思想、有情感的,每逢这时,心中难免苦涩、难免酸楚。

在南林期间,虽然我遭遇过不愉快、遭遇过不公正,但是我还是深深地感觉到,在南林七年多时间里,我得到的很多很多,远远大于我失去的。我在南林拼命地工作过,努力地拼搏过,在这块土地上,我抛洒过汗水,流淌过泪水,也流淌过鲜血。我的付出,我的努力得到了大家的肯定,得到了农场职工和知青的公正评价,这让我欣慰、让我感动。我前面说过,十七连知青是一个积极向上的群体,我的同学给了我很多的安慰,很多的鼓励,他们的友情,使我终生难忘。我常常想,人生中有了知青的历史,就一定有知青的感情,有知青情结。如果没有知青情结,没有见了知青同伴如亲人、如兄弟、如姐妹的那种情感,是不是太冷血呢?

我可敬可爱的老工人和同志们,给了我极大的关怀,还有一直培养我的指导员和连队领导,如我前面说过为我仗义执言的曾指导员。南林知青几乎都知道余世和,那是农场的一个土专家,一个百科全书型的人物,有一段时间,他在青年队,可能感觉我是个可造之材吧,曾向我传授过很多农场的生产知识,还带着我跑了许多山头,教给我规划林段的知识。刚到青年队,我所在的四班班长郑凤荣,可能觉得喊我名字不礼貌,喊“小容”不尊重,很早就尊称我“老容”了。他们没有对我另眼相看。正是他们的教育与关爱,正是他们的肯定和赞扬,正是他们期许和祝福,使我渡过了人生中艰难的一段路途,使我从失落和苦痛中走了出来,我衷心地感谢他们。

经历了种种磨难,我之所以没有放弃,之所以没有沉论,我想除了理想信念,还有我坚信父亲绝不会反党反社会主义,相信他最终会得到解放。然而,支持我,帮助我走过这段历程的,更多的是同志们的热情关爱,同志们的公正评价。正是他们一句暖心的话语,正是他们一个鼓励的眼神,正是他们一次紧紧的握手,正是他们年年月月日日的长期鼓励,正是他们坚持不懈的对我寄予厚望的真情,使我不能放弃,我绝不能辜负他们。

离开城市,走进农场农村,不再继续读书学习,拿起了扁担锄头,这不是人生幸事。68年的上山下乡运动,是共和国的无奈,是共和国的伤痛,当然,更是身历其中的数千万知识青年的悲哀。我们满怀豪情,却无法实现革命理想,我们期盼报国,却无学识本领。我们这一代人经过了艰苦的磨砺,付出了很多很多,但对祖国实现现代化的贡献却远远难和我们的付出相等。这是我们的哀痛。尽管这样,我对知青的人生经历还是无悔。因为这段人生,对我的一生影响很大,努力工作,敬业奉献是我一生不变的信念。

我庆幸,我来到了南林;我感动,有这么多南林人关爱着我;我骄傲,我是这个集体中的一员,我是南林人。我要对所有爱我的人真诚地说,我爱你们。

七、摘帽

时间到了1974年,那年有两件事使我难忘。一是家里来信告诉我,父亲已经被“解放”了,正在等待分配工作。这使我兴奋异常,真是感到天更蓝了,树更绿了,我知道,我的知青生涯就要结束了。

另一件事就是撤销了兵团建制,又恢复了农场,三营改为第三作业区,十七连又改为青年队,但那时,青年队已近撤销,队里的人员大多调入其他连队。68年11月一起进队的27个知青,这时上学读书的走了,回城的走了,一部分调入了场部直属单位,当然也还有调入其他连队,如深兰队的,红桥队的,等等,知青只剩下我和江不平两人了。一天,我俩划船出海,到对面的小岛上去买鱼,在岛上过了一夜。那晚,月明星朗,我俩爬到岛上最高处(大约有50—60米高吧),放眼向远方眺望,耳中是海浪拍岸的涛声,真是“登高临远,归思难平”,两人相对默然。不久,我又被借调到前线学校做代课教师,队里只剩下江不平了。

在前线学校代课大约有2个来月,我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职业,喜欢上了那些纯朴的孩子们,这时,第三作业区又将我调去做书记(这是沿袭军垦农场时的叫法,以现在的说法,应该是文秘一类的岗位)。

不久,全国上下开展了党的基本路线教育运动。10月份,海南农垦总局从各农场抽调人员,组成社教工作团,派赴各农场指导开展运动。南林农场选调了5个人,我也是其中之一。工作队在南林集训期间,适逢又一批知青回广州读书,尚坚要去省政法学校学习,江不平要去铁道学校学习,一大批知青在场部相聚,凡是要走的,都兴高采烈,留下的一面为战友送别,一面心里默默地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

培训2天后,我们这5人由场领导周福民带队,被派到红光农场工作分团。5人中除老钟留在团部工作外,其余4人成立了一个工作组,周福民同志任组长,陈德珍同志为副组长,派驻东海队,开展运动。

75年5月,父亲终于恢复了工作,走上了工作岗位。7月,驻红光农场工作团党委批准了我的入党志愿。入团以后,经过4年多的不懈追求,我终于加入了党组织,实现了做一个共产党员的理想。在工作团总结大会上,我又被授予海南农垦系统优秀工作队员称号。我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帽子至此是完全被甩掉了。

从工作团回到南林农场后,我被任命为武装连长。那时武装连已经完全转为生产连队了,当时只有50多人,管理着连队周边的橡胶林,还有两个班驻场部执行基建任务。到任后不久,武装连更名青年突击队。农场中学毕业的100多名学生加入到队里来,这样,青年队就有140多人了。既然是青年突击队,当然要以完成场部突击性工作任务为主,我和指导员带着他们,按照场部指令,上新风队伐木,上牛寮修水库,建发电站。在青年突击队,我只待了短短的五个多月,我是队长,更是这些学生们的兄长,和他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10月,农场组建新的党委,组建新的领导班子。据悉,我也被内定为领导班子成员,上报审批。其间,我和各农场领导班子成员被集中到海口市,参加了农垦总局组织的半个月的学习培训。那时,正是邓小平同志抓整顿的时候,干部必须走台阶,严禁火箭式突击提拔干部。为此,农垦总局作出规定,场领导必须有2年以上基层连队任职的经历,我不具备这个资格条件,不能作为这一届场领导人选。于是,我被列为党委委员侯选人。在党代会上,我被选为南林农场党委委员。

12月底的最后几天,农垦总局同意我调离南林农场到安徽合肥工作的调令来了,我迅速办好了手续,76年元月5日,我带着不舍,带着思念,离开了南林农场。母亲亲自到海口接我回去,母子相见,又是一番感慨。

八、不是结束语

昨天的一页已经掀过去了,我今天之所以写下这些,是因为那是我在南林的一段往事,是我知青生活的一段真实感受,也是一段历史。这么些年过去了,今天看来,是我当时太年青,年青人有时是敏感的,特别是涉及面子、涉及尊严时,年青人也多少是有虚荣的,这些,都放大了我当时的感觉。

写下这段经历,是因为我知道,在那个年代,有这样遭遇的应该不是我一个人。即使是根正苗红的红五类子女吧,他们没有家庭出身的歧视,但是,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工农家庭的子女,他们也会有另外一种歧视和不幸。这种不幸在于,没有背景,没有社会能量的家庭,能给他们的知青生活多少帮助呢?不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我离开农场时,已经在南林待了七年多。然而,还有许多知青还在农场等待。当知青越走越多,继续留在农场的越来越少的知青,就会有一种凄惶,一种焦燥,我是品尝过其中的滋味的。每走一个知青朋友,都会使留在农场的知青感到一种煎熬,一些知青在农场待了10多年,最后是在知青大回城的政策下才最后离开农场的。这些战友有一些回城就业不顺利,有一些已经提前在国企改革改制中早早下岗回家了。这使我反复想到“穷人恒穷”的规律,因为它在各种社会都普遍存在。相比较他们,我真的不应该抱怨。

写下这段经历,是因为做为曾经遭遇过不公正待遇者,我更加关注社会的公平公正,关注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关注社会的和谐。我也期望大家共同关注。曾几何时,我们有城乡差别,有工农差别,在以身份管理为主要办法的人事管理制度中,人为的造成干部和工人的差别,正式职工和聘用职工、临时工的差别,不管你怎么努力工作,不管你做出多大贡献,你的身份就决定了你的社会地位。我更想到农民工兄弟,想到农民工子女受教育的问题。我们的社会歧视,我们的政策歧视,还要持续多久呢?我记起了马丁·路德·金的著名演讲——《我有一个梦》,“我们认为所有人生来平等是不言自明的真理。”我们是否可以不以人的身份,而是以他们的品格和贡献来评判他们的价值呢?我们是否可以更好地尊重人的尊严呢?所幸,时代的进步已经使我们认识到“以人为本”的重要性,我们已经在推进社会全面进步和人的全面发展,已经在建设和谐社会了。

 

 

                              容尚谦

                   写于下放40周年集体回访南林之后

以下是引用片段:
以下是引用片段:
以下是引用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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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评论者: 吉头卜佬 评论时间:2009/12/26 12:42:50

文章感人,“至今,我还深深地记得指导员和政治处争辩的声音,记得他那一张娃娃脸上时常露出的灿烂笑容。这位可敬的指导员叫曾庆柳,湖南人,是一个退伍军人....”读到此,我流下老泪!


    评论者: 東藏三木 评论时间:2009/9/28 11:16:15

好!頂一個!我欣賞這段:
我更加关注社会的公平公正,关注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关注社会的和谐。我也期望大家共同关注。
我們都步入老年精力衰退期,可我們的心態卻應是年青的,更關注社會,更主動反思,更抓緊學習.向尚謙學習!


    评论者: 1115见 评论时间:2009/9/25 17:02:37

我更加关注社会的公平公正,关注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关注社会的和谐。我也期望大家共同关注。曾几何时,我们有城乡差别,有工农差别,在以身份管理为主要办法的人事管理制度中,人为的造成干部和工人的差别,正式职工和聘用职工、临时工的差别,不管你怎么努力工作,不管你做出多大贡献,你的身份就决定了你的社会地位。我更想到农民工兄弟,想到农民工子女受教育的问题。我们的社会歧视,我们的政策歧视,还要持续多久呢?我记起了马丁·路德·金的著名演讲——《我有一个梦》,“我们认为所有人生来平等是不言自明的真理。”我们是否可以不以人的身份,而是以他们的品格和贡献来评判他们的价值呢?我们是否可以更好地尊重人的尊严呢?
学长的话谈的是事实。曾几何时,刚刚逃出一个“牢笼”,又进入另一个新的更实际的状况。我们的学长已经步入退休年龄,今天的你是以公务员身份退休吗?恭喜你,今后的生活你是一定非常会非常惬意的;如果你是事业单位退休的,不久的将来进行的改革也许会触动你的“利益”;如果你是一名国企、私企的工人、工程师,你有在社保取得养老金的权益;如果你的身份还是农民,那我要说一句:广州市准备实行的是60岁以上的农民每月可以领取80元的补贴。记住:这是在全国水平上55元上,广州市增加的25元,每月合计可以领取80元。农民可以领取……这是破天荒的吧,至少我是如此认为。但愿我们的明天会更好。作为老三届的你,该如何看呢?


    评论者: glf 评论时间:2009/9/24 17:06:07

老大是我们青年队知青的老大哥,在我们一起生活的年代里,老大哥给予我们的照顾和帮助是我们这些小弟们无法用语言表述出来的。老大哥的表率,永远是我们的榜样。“文如其人”维记说出了老大的真实品格。


    评论者: 沙田 评论时间:2009/9/24 13:16:43

    容尚谦同学是初三丁班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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