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歲月很苦甚至很痛/自由兄弟
其實,對於蠻多知青來說,那段歲月很苦甚至很痛!
去年底,因爲公務出差,我在貴州登上了昆明開往上海的列車,在臥鋪車箱裏遇上了一個回雲南農場紀念上山下鄉40周年的老知青。途中聊起回去的感受,那兄弟帶著幾分懊惱的心情說他是愛恨交加,百感交集,不回農場想農場,回到農場心又傷。
原來他是礙于四川成都重慶的兄弟相聚盛情勉強踏上回場之旅的,因爲他在農場曾受到過非法的批鬥折磨,妻子也受過連長的欺負。這次相聚時,看到那傢夥依然忘乎所以地到處轉悠乾杯,聽說後來還升官了,若不是同聚兄弟勸阻,席間,怒火中燒的他真想再揍那王八蛋一頓。
聽了他的述說之後,我想,對於蠻多類似的老知青來說,那段上山下鄉的歲月確實很苦甚至很痛的。而這種苦痛只是藏在很深很深的心靈深處,只是在一定的條件反射之下才會流露出來。
記得自由兄弟在某知青網上轉帖雲南兵團知青的抗爭和出國革命等文章時,就曾有過聯想,如果不是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的撥亂反正,使絕大多數知青通過種種渠道回到了城鎮,如果還是繼續維持當年的那種高壓政策困鎖著上千萬知青在農村農場,這支有別于農民和工人或其他階層的人群,真可能會如同越境“金三角”革命的“紅色知青旅”一般,成爲中國最爲強悍無畏,令社會動蕩不安的人群。而我們的上山下鄉歲月回憶也將是更爲慘烈和慘痛的血色。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真得感謝鄧小平和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的撥亂反正,挽救了知青,挽救了中國。
與全國許多知青兄弟姐妹相比,粵海知青確實幸運得多,這得益於鄰近港澳,各級地方官員視野相對開放開明,沒有在知青回城之路等有太多的關卡和障礙,相反還大膽地給予了變通照顧。甚至從73、74年起就借招工招生之名,大批地將知青調動回城,也許正因爲如此,有些粵海知青對於那段只有三四年的農村農場時光,猶如當兵似的懷有留念或眷戀之情,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就如我偶然也會有這樣一種“美感”。
但是按照人的心理規律和進程來說,超過七年,對周圍事物或環境,就會出現“審美彼勞”(據說人的婚姻也是如此),這時就會對艱難困苦的農村農場的生活處境,産生焦慮煩躁的情緒甚至要改變現狀的衝動,如果受到壓抑或挫折,心靈就會受到與壓抑同力倍增的傷害。更何況那些已經上山下鄉10年20年的知青兄弟姐妹。所以,考慮到許多粵海知青與全國其他一些地區的知青經歷不同的原故,在後來的轉帖之中,自由兄弟儘量減少了其他一些地區知青遭受殘酷迫害欺淩的事例,以免有人又認爲我是在捏造事實,心理上無法承受。因爲難以要求每個知青都能從全國的歷史的角度去審視和解讀這場運動的惡劣影響。
所以,從這個意義上,粵海知青要唱唱歌跳跳舞,紀念一下自己的上山下鄉歲月也未嘗不可。不一定人家說是苦水,我們就不能說是甘泉,不一定人家以死抗爭請願回城,我們也要跟著沈默不語表示悲憤。處境不同,感受也不同。況且我們還要互相包容,共用和諧嘛!
但我始終認爲,相對大多知青來說,那段上山下鄉歲月很苦.甚至很痛。而這種痛苦,簡直是毫無意義和價值。因爲它不是抗擊自然的災害所必須經受的痛苦,而是因爲政治鬥爭的限制,人爲的束縛社會發展,無端地讓人吃苦受累,甚至挨批挨鬥、被關被打,剝奪了實際生活的自由所承受的苦難。這種“苦難財富”,於我和許多中國知青,從心裏來說,確實不要爲好!
因爲人生是十分短暫的,要善待生命,尊重生命,除了充分發揮生命創造財富的潛能,還應該讓生命享受充分的快樂自由。而不是讓它曆盡苦難後消逝,這樣的生命是沒有任何價值的。它既不符合馬克思的人的全面發展觀點,也與世界四大宗教倡導的本義相違背。
因此,不管是老三屆,或是新五屆知青,都有責任和義務,將我們所承受的這種上山下鄉運動人爲製造的苦難和教訓,告誡後人,讓他們通過健全民主法制,以保障生命合法地擁有充分的精神自由和物質享受,不再重蹈我們的覆轍。這也是如今自由兄弟說的蠻多知青在上山下鄉的歲月中很苦甚至很痛的良苦用心。
如果有人認爲這是顛倒黑白,故意“抹黑”上山下鄉運動,或是有意與什麽“歲月甘泉”之說爭論不休,那他就實在少見多怪了。要知道在經過中共中央政治局書記處審閱過的《簡明中共黨史知識問答》中,對上山下鄉運動也有這樣“給廣大的知識青年在思想、文化、學習、個人生活等方面帶來許多難以承受的困難和痛苦”的定義。
同時,這還是鄧小平、胡耀邦、李先念、萬里,甚至華國鋒等党和國家領導早有定論的事物,所以說這也是一個涉及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路線方針政策精神的原則性大是大非的政治問題,在這一點上必須加以嚴肅對待和探討。只有如此,才能吸取慘痛教訓,以便警示後人,不再重演歷史悲劇。
但我也認爲,無論對“文化大革命”前,還是“文化大革命”中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所作出的貢獻,都不應抹煞。因爲他們曾經爲共和國度過“十年浩劫”危難歲月作出了巨大犧牲,必須善待他們,在政策上給予關照,讓他們共用改革開放的成果。而且,在這一上山下鄉運動苦難逆境中形成和積累的知青精神,是中華民族“多難興邦”的寶貴財富,值得加以整理和弘揚,以傳子孫後代。
另外,既然是知青論壇,就應該允許曾經的知青兄弟姐妹各抒己見!你可以說那些歲月是甘泉,我也可以說那些歲月曾經帶來的困難和痛苦,我就不信同是“十年浩劫”,誰又能造出另外一番天地?換句話說,都是喝著從“苦難深井”湧出的“歲月甘泉”過來的人,而且都是已近六旬的老人,大家誰都別忽悠誰,也別去忽悠不明就裏的外人和後人。
說到爭論,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爲至今仍有相當多的知青認爲文化大革命運動是錯誤的,而上山下鄉運動是正確的。對此說法,我依據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的党和國家領導講話及文件資料精神,認爲必須否定和徹底否定!我曾查閱和轉帖了許多有關雲南、新疆、山西知青爲了爭取回城以死抗爭和當時在農村農場飽受欺淩迫害的資料,不管大家對否定或肯定上山下鄉運動這一問題還有什麽看法,但這些血與淚寫成的事實是誰也改變不了的。
此外,對於如何評價上山下鄉運動?我感到中共中央黨校的金春明教授,作爲“文革”史的專家有一段比較深刻中肯的話語:“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學了知識本領以後,到農村去,到邊疆去,到艱苦的地方去,改造祖國,建設祖國,這是完全需要的,這是任何時候都需要的,五十年代需要,六十年代需要,九十年代也還需要,中國富強都需要。但是,作爲一種全國性政治運動來搞,它不需要,而這個運動今天從歷史的角度來講,它是逆向運動,它是反現代化的。
因爲從社會的要求來講,越是現代化,職業越需要分工;越現代化,農村的、農村青年的人口,就要往城市裏來,現代化的過程和城市化的過程是聯在一起的。(上山下鄉運動)就社會發展來講是逆向的,這種東西是違反人類社會發展總潮流的。”
金教授認爲:“要到共産主義就要消滅三大差別,三大差別中有個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的差別。這兩個差別怎麽消滅?是用什麽辦法消滅?是把體力勞動提高到腦力勞動這個水平使它來解決,還是把少數腦力勞動拉下來,拉到工農那個水平來解決?拉下來是一種逆向的方法,是左的錯誤辦法。而我們在六十年代,在文革中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恰恰採取的是拉下來的辦法。中國知識份子是少數,從來就是少數,文革中真正夠得上知識份子的,大概就兩三千萬人,在當時整個八億多人口中,它是絕對少數。結果把這少數人拉下來,這個辦法也是逆向的辦法,是反現代化的辦法。這個辦法的結果不能解決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的差別,只能降低了全民族的文化水平。”
金教授十分痛心地說:“差不多十年,一千八百萬青年,十年中就用這樣一種(上山下鄉)的方式來度過(自己的青春),這個代價太高昂了!對於一個青年來講,自己人生(最寶貴)的十年,他付不起,對於我們這個民族來講,也承擔不起,投入太高,産出太少,這種方式是不可取的,不能再搞了。”
照理,這一段使得1800萬的知青徹底改變了人生命運,給中華民族和共和國帶來巨大損害的運動應當得到否定的共識,它的唯一功效,就是警示後人。然而,總有那麽一些後來事業上的“成功者”,出於“劫後輝煌”增添自己政治資本或傳奇經歷的考慮,依然認爲上山下鄉運動不容否定,或是變著法子來說明它的好處,甚至試圖掩蓋它給龐大的知青群體所造成的曲折命運。
還有一些人雖然不否定這一運動給自己、給國家和民族帶來的苦難,但又恐將自己的青春描繪得過於蒼白,於是,盡可能多搜索一些經歷的閃光點,向世人和後人講述。若是遇到有說及當時知青所遭受的苦難之時,則是說上一句:“事情都過去了,別老提它了”來掩飾心中的尷尬。當然,在粵海知青中也不乏有一些“混得不錯”的兄弟姐妹,他們憑著良心不願意看到同齡夥伴這個群體境遇而附和那些“青春無悔”、“歲月甘泉”時髦的說法,而是在思考如何在今後防止再發生類似悲劇的同時,還盡可能多想一些辦法去幫助困境中的兄弟姐妹。。。
雖然由於經歷不同,各人對上山下鄉運動後果看法不一,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也不可能強求統一。但我認爲,對於這一運動的評價,凡是有責任心或良心的人,都應該站在整個國家、民族發展和整個知青群體命運這樣一個角度,而不僅僅是個人的經歷感受或某種個人“包裝”的考慮,也許有一天,我們完全可以求同存異,得出這樣一個大致的結論:發生於文化大革命中的上山下鄉運動是一個失誤的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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